苗川军的话让顾竹的心为之一颤。
顾竹以为是自己听错了,于是又问了一遍:“师父……你刚说什么?你认识我的亲生母亲?”
顾竹不由得屏住呼吸,生怕错过接下来苗川军说的每一个字。
门外的苗川军点了一下头,眼眶里不由自主地淌出一抹泪。他连忙用手把眼泪擦干了,而眼睛里却仍闪着泪光。
“认识!她叫顾希!”
顾——希!顾竹颤颤巍巍地在心里默念了一遍这个名字。他第一次听见这个名字,既觉得陌生又觉得有一点熟悉。
随即顾竹猛地回头,对着门板,问:“那你知道她现在在哪吗?”
苗川军摇头道:“我不知道!”
顾竹陷入一阵失落。
此时,苗川军说:“虽然不知道你的生母在哪,可我知道你的生父在哪?”
顾竹一惊,猛然想起刚才苗川军说的话。他刚才光注意听苗川军后面说的半句‘亲生母亲’,而没有留意他前面说“我这辈子最对不起的人”。
这时,顾竹已经隐约猜到了什么,但还是忍不住问道:“我的生父是谁?”
“我!”
简单的一个字,却足以让顾竹整个人发颤。顾竹震惊地张着嘴,一时竟不知所措。
师父就是自己的生父?虽然顾竹也曾这样幻想过,但是当它成为事实的时候,却又让顾竹感到不可思议和难以置信。
苗川军已经料到了顾竹的反应,没等他开口,就把他的身世说了出来。
听了整件事之后,顾竹再次愣住了,半天没缓过神。最后,他已然站不稳,愣愣然地跌坐在地上。
苗川军的话让顾竹觉得像是一场梦,一场仿佛是上天听到了他心里的祷告,而为了哄他,专门编织的一个梦。
可顾竹比任何人都清楚,苗川军不会骗他,更不会拿这种事情骗他!
两人陷入沉默。
不知过了多久,顾竹终于开口问:“你既然早就知道,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因为怕!”
此时,苗川军也已经坐到地毯上,盘着腿,背倚靠着门一侧的墙壁。关于这件往事,苗川军每次回忆起来,心里都不是滋味。
顾竹从没在苗川军的嘴里听到过这个“怕”字。因此,当他听到这个字是从苗川军的口中说出来的时候,感到惊诧的同时又带着一点恨意。
是怕我知道他是我的生父之后,缠着他?还是怕这事让别人知道后,会毁了他的名声?
顾竹的语气略显阴冷,问:“你怕什么?”
苗川军不假思索地说:“怕你会离开!”
顾竹露出一个苦笑,说:“对你来说,我应该是一个意外的存在。其实你可以权当不知道!”
苗川军永远都记得,当他第一次在医院里,从顾希的身旁抱起刚出生的顾竹时,那种莫名的感觉。那一刻,苗川军脑海有一个一闪即过的念头:“如果这是我的孩子……”
当时只感觉这是一个荒诞的念头,就没有继续往下想。殊不知,这都是有缘由的。
顾竹问:“后来,你没见过我的生母?”
“没有!”
这么多年过去了,顾希或许早就有了自己的家庭。苗川军也就没想过去找她。
苗川军站起身来,说:“我该回诊所里。”
顾竹看了一下手机里显示的时间,已经过了中午。
“那个……”
顾竹想问苗川军,如果当初生母没有离开医院,他会不会把他们母子俩留下来,照顾他们。可顾竹想了想,还是没有问出来。
“我明天再过来看你!”苗川军说。
“别来了。”顾竹低头望着前面的地板说,“可能明天我就不在这里了。”
今天下午,顾竹的核酸检测结果就出来了,如果检测结果为阳性,那就表明感染了新型冠状病毒。如此一来,他就要被送至医院进行隔离治疗。
苗川军顿住了,随即安慰说:“这个病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医治。放宽心!”
尽管顾竹很不愿说,但是事实就是如此:“就目前来看,它的治愈率还是低的。”
苗川军语气严肃道:“你是医生,如果连你都没有了信心,你又拿什么去治愈你的病人?”
顾竹一愣,没有说话。这让他想起了从前跟在苗川军身后学习医学知识的情景。
以前,顾竹做事总是不够细心。往往这时候,苗川军总会毫不留情地第一时间指出来。苗川军最常说的一句话就是:“我们当医生的,做的是治病救人的工作,容不得半点马虎!有时候一丁点马虎,可能就是一条命!”
这句话,确实影响了顾竹。他一直谨记在心,后来,无论是看病还是用药方面,他始终不敢有丝毫马虎。
苗川军离开之前说:“别忘了你去支援医院前,说过的话。你知道的,我讨厌言而无信的人!”
顾竹想起了他向苗川军提出要去支援抗疫前线的时候,曾说过:“我会平安回来的!”
那时,顾竹说这一句话,一个原因是,他确实对自己的身体素质有信心;另外一个原因则是他当时还没有完全意识到这个疫病的严重性。
苗川军离开酒店后,顾竹又在门口坐了许久。
不知不觉中,顾竹想起了从前,总有人喜欢拿苗川军和他开玩笑,说:“我看你们师徒关系真好,像父子俩一样,顾竹不会真是你的儿子吧?”
面对这些玩笑,苗川军只是以笑回应,却从未否认过!
以前,顾竹以为苗川军只是不屑于解释,而现在终于明白了,他那是在默认。
苗川军搭乘电梯下到一楼的时候,肖恪和耿相忆就在大堂的柜台前。
耿相忆首先看到了从电梯出来的苗川军,见他面色不太好,便问:“苗医生,你……没事吧?”
苗川军露出一丝干笑,摇了摇手,说:“我没事!你们忙,我回诊所去了!”
辞别后,苗川军就拖着略显疲惫的身躯,走出龙柏酒店的门口。他穿过马路,走到车旁,拉开车门,坐进车里,然后重重把头往座椅靠背上靠了过去。
此时此刻,苗川军的心里仿佛被千斤巨石沉重地压着,让他喘气都显得困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