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瞳眸开始变得没有聚焦,飘忽不定。
两只手掌被汗水打湿,又滑又黏。
拘谨不安的放下勺子,站起身,双手在身子两侧上下的搓,想把掌心里的汗水擦掉。
“羽,羽涅少爷,你慢吃,我,我还有稿子要赶,先走,先退了。”
一段句子被我的支支吾吾,说得宛如被开水冲散的鸡蛋花,变得支离破碎。
羽涅没回答我,而是含着一口饭菜,错愕地张着嘴,看着我的手,再狐疑的看到我脸上。
我没心思去琢磨他,为何会有这种异常的眸光。
挤出座椅与餐桌的间隙,踉跄着,仓促地奔向车头方向。
我要赶快回到自己的车里,那里才是我的老鼠洞,安全窝。
犹如正与王子跳舞的灰姑娘,钟声敲响,即将变回原形。
慌忙逃开,不想被王子看到自己一身的破烂不堪。
我的车虽不好,空间还狭小,但可以独自尽情悲伤,可以独自舔舐伤口。
不用担心别人看到我的不堪,我的懦弱与胆怯。
只需一晚的时间就好,过了今晚,明天又将是一个自信的,不会为情所困的禁术传人繁缕。
抄起衣架上的冲锋衣,转身去拉门把手。
“王子”没有让灰姑娘的打算得逞。
打开车门,前脚迈出,腰上一紧,身子后退,眼睁睁地看着车门贴着鼻尖被关上,并落下锁。
眼前一片朦胧,泪水迷糊了我的视线。
羽涅从背后将我簇拥进怀里,下巴杵上肩头。
“别再逃了,繁缕,我们一起去面对。”
嗓音沙哑低沉,喉咙带着哽咽,宛若车轮碾压过石子路面,声线里缭绕着痛。
当我被转过身,面朝他时,脸上的泪水与泪痕,早已交织在一起。
“茵茵呐,诅咒是可以破的。”
窗帘横杆上,传来九蓠的说话声,字句完整清晰,不再断字落句。
羽涅似乎看到了希望,揽着我来到餐桌前,重新坐下。
去拿湿毛巾的同时,顺口问九蓠:“有什么办法可破。”
“这个吗,这个,这个...”九蓠在横杆上踱步徘徊。
“有没有可能,把忆海归墟的那本秘籍烧了,从此不用就可以破呢。”
羽涅自己想着法子。
“笨蛋,猪脑壳,忆海归墟的传承只能渡,渡,明白么,不是传,没有秘籍册子。”
九蓠想不出破咒办法,上来小脾气,失去矜持的耐性。
“我自己来。”我去接羽涅手中的湿毛巾,手上的纱布一片鲜红,之前还以为是汗来着。
“看吧,把伤口攥出了血,都不知,就知道逃,我有那么可怕么。
九蓠都说诅咒可以破的,就一定会有办法解决。”
他帮我擦干泪痕,打开药箱重新处理伤口。
纱布上的血迹已干涸,与嫩肉粘连在一起。
尽管羽涅用碘伏先把纱布浸湿,但揭开纱布的那一刻,还是扯着痛,忍不住手一抖,“呀”字出声。
“现在知道痛啦,都不知道自己刚才有多狠,明知掌上有伤,还死命的又抓又搓。
看你也不像狠人呐,真对自己下得起手。
我说的话就那么可怕吗,把你吓成那样子。”
羽涅唠唠叨叨的埋怨,让我不由地猜想,他在给病人动手术时,是否是这样碎碎念。
他瞄我一眼,手上动作未停,继续念叨叨:
“那天在集散地,络腮胡问我为何进藏,你还记得么。”
“嗯,此生必驾318。”我代他回答。
“呃,对,也不对,我是看到你的那张照片,才生出要来的愿望。
因为院里的一些烦心事,一气之下递上辞呈,心烦意乱时无意中点开你的朋友圈。
你的笑容感染了我,犹如在m公司接待室,第一次见到的那样,有种无形的吸引力。
情不自禁的想要了解你更多,知道你的所有。
你工作经验很丰富,以为会应聘成功,去过m公司好几次,都没遇到。
后来才知你并未被录用,只因她觉得你性子偏冷。
我见到照片的那天下午,就出发了,反正这台车平时就是我的家,无需准备什么,说走就走。
又不知你是哪天出发,一路上紧赶慢赶,担心会与你错过。
进那停车场,看到是你的车,你都不知,我当时有多高兴。
急忙停下车,拿上身份证就一路跑到门卫室来确定,是不是你。”
我用缠好纱布的手,触碰他俊脸上的紧致弧线,声线有些噎咽,学着九蓠的话:
“你个憨包猪脑壳。
我还想,你我二人素不相识,这是哪来的绔纨少爷,钱多得没处花,到处替人付钱。”
想起停车费的事,气又不打一处来,手臂捶向他肩头。
“本来我已砍价到十块的,你一来直接顶格照付,要知道三十元,能够我一周的生活费。
若不是瞧着这张皮相好,真想学九蓠来骂你出气。”
羽涅收拾着药箱,“那里本就没人管,登记只是一个幌子,他就是专门半夜在那里赚外快的。”
“你都知道,还给。”我嗔责。
“憨包,猪脑壳,假道士,三十万。”九蓠吆喝着,话在骂人,但语气却很温柔。
收拾洗漱完,夜就已经很深了。
我睡床,羽涅睡沙发。
“繁缕,给我说说三十万的事吧。”他手臂枕到头下,悠悠开口。
如今,三十万已成为陈风的代名词。
“他叫陈风,是我的高中同学...”我开始说起那段初恋。
“如今想来,与陈风并不像恋人,反而更像知己。
那时太年轻,恋爱中的那些事没人教,与他最多也只是拉拉手,连吻都没接过。
与他相处几年,宛如古井里的水无波无澜。
直到他妈妈催促,说谈了这么多年,该结婚了。
那个只生我,没养过我一天的爹狮子大开口要彩礼。
陈风他爸生病去世的早,全靠他妈做点小生意养家,还供他上大学。
哪里拿得出彩礼,我说我不要彩礼,与他一起去南方打工。
他妈妈说我那样的家庭招惹不起,他选择了放弃。
向我提出分手,我一点也不难过,反而感到一种如释重负的解脱。”
“他爱你吗?”羽涅的语气里萦绕着酸涩。
“不清楚,给我的感觉倒像兄长,保护我,关心我。
他如今过得挺好,一男一女两个孩子,太太经营一家宠物店,不留就是在她店里买的。
他太太也很好,在处理外婆的事上,全是他俩帮我。”
羽涅从沙发上爬起来,抱着被子来到床边。
“沙发睡着不舒服。”
“哦,那我睡沙发去。”我起身坐起。
他把我按回床上,用被子裹着我朝里挪出一个空位。
躺下来,盖上自己的被子,唇边勾勒起小计得逞的笑意。
手臂穿过我的脖颈,揽上肩头。
虽各自都穿着毛衣,但拉满格的暧昧,还是让我身子僵直,心里忐忑不安的产生着抗拒。
他并没有下一步动作,而是说起他的故事。
“我与她算是联姻走到的一起,说不上喜欢,也谈不上不喜欢。
她学历高,家境好,人漂亮,两家人若联姻,对双方的生意,都有很大的助力。
但总觉得她身上缺少些什么,直到遇上前来面试的你。
那是纯真,像藏区的天空一样,清朗透净,让人一见就心生依恋,神清气爽。
她每天过着的都是灯红酒绿,纸醉金迷的奢侈生活,并沉迷其中。
对我哥他们来说,倒觉得很平常。
我却很不习惯,从小跟着姥爷生活,过得都是宁静清雅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