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城。
半个月后,我回到南方城市,一周的时间,处理好离职,退房及一切琐事。
结束在南方的一切,开回自己的红色SUV。
到医院接了外婆,又去宠物店接上九蓠与不留,一起回到租的房子。
在医院,巧遇上给我打电话报信的邻居大叔,知道外婆晕倒中风后发生的事。
那天夜里,握着外婆毫无知觉的手,想要解开外婆突然昏倒的秘密。
刚有这个想法,脑中的忆海归墟自行启动。
在我毫无防备的情况下,灵识就已穿行在外婆的记忆隧道里。
来得太突然,猝不及防,漆黑如墨的隧道,让恐惧骤生。
想要抽回灵识,却怎么都想不起口诀,顿时心乱如麻。
“茵茵,别怕,别慌乱,容易走火入魔。”
九蓠说着话,伴着脚爪敲击桌面上的声音,又似在弹跳。
时疾时缓,疾时如战鼓齐擂,声撼心腑;缓时如晨曦里,踟蹰的少女,轻盈婀娜。
串连起来听,有些熟悉,似曾在寺庙里,听过的经文。
九蓠说话的声调与往日大不相同,恍若是能让人,心生安宁祥和的梵音。
“先深呼吸,平复情绪,按我说的做。
外婆出事是在旧历三月二十八,午时一刻,地点你家新楼。
结合她的生辰八字,启动禁术行字诀...”
黑暗之中,出现亮光,先一点后是一团,最后黑暗消失,来到阳光下。
现在,我透过外婆的眸仁,去感知外面的世界。
前面是一幢新起的楼房,院坝的一角,还码放着没用完的红砖。
“母亲来啦!”
院坝里,正在打扫卫生的娘,起身招呼。
外婆没有应声,径直迈脚走进堂屋。
“把于老四叫回来吧,如今小洋楼修好了,有些事,我们也该要,早些确定下来才是。”
片刻后,爹抽着烟跨门进屋:
“母亲,啥事呀这么着急,我才上牌桌就被叫了回来。”
“我就几句话的事,耽误不了你玩牌。”外婆说着指指一侧的凳子,让他坐下。
“木香,你娘想要儿子,怕缴罚款,连生七个闺女,全都送了人,你刚落地,就被扔来了我的庵堂门口。
出家人以慈悲为怀,好歹你也是条命,我收养了你,供你吃穿上学长大成人。
不图别的,只想老了能有个精神寄托。
庵堂被收走改寺庙,我来村里投奔你,没住你家,而是自己出钱买地,请人建起的砖房。
你俩刚成家,经济困难,5万遣散费,我就拿了3万给你。
生下茵茵,你俩嫌弃她是个女娃,一口奶水都没喂过,就送来我手里。
我也没说什么,茵茵自小到大,吃穿用度没找你们要过一分,你俩也未曾管过她。
这些事我也不细数了,茵茵争气,也知感恩,认我这个不是亲生的外婆。”
她叹了口气,拍拍腿,继续道:
“于老四,你在外做生意挣了些钱,却管不住自己的手,倒欠一屁股债。
这些事你俩不说,我也知道。
木香,你开口找我借的8万块,我不要你还,再怎样你也是我一手养大的闺女。
茵茵与陈风要结婚,你们非要人家三十万,外加车与房,硬生生把婚事给黄了。
让她已经二十好几,也没人敢娶。”
“母亲,这些事都已成过去,我要这些彩礼车与房,不也是为她好么。
能拿得出来的人家,家境必不会差,嫁过去日子也好过不是。”
爹觍脸讪笑,娘岔话道:
“是啊,茵茵上了大学,工作也好,陈风虽说家在县城,可孤儿寡母的,茵茵嫁过去必会遭罪。”
外婆没接娘的话,提到正事上:
“村里征地要改成旅游景点,你俩得到风声,赶着回来修房子。
把自己在于家的两间瓦房,给了亲弟,村长于老二,要用我的宅基地来建楼房。
我看在茵茵的份上,也不说什么。”
外婆从兜里摸出两张写有字迹的纸,还有一支笔:
“这是当初当着于老二,王三叔立下的字据,建四层楼,底楼与二楼给茵茵。
大家都签了字,木香也签了,于老四你非要等房子建好才肯签。
现在房子建好,也该签了吧。”
外婆把两张纸展开,将纸笔递给爹。
“老四,你就签吧,茵茵也是咱亲闺女,还怕她不让我们住么。”娘帮忙接过,放到爹手上。
“你一个赔钱娘们儿,知道啥,签什么签。”爹沉闷半响,愤怒地把纸笔扔到地上。
“当初刚把你娶进门,第一胎就生出这个赔钱货。
若不是看在她出世那天,救了我们一命,当时就想把她直接扔猪圈,喂猪算球。
还有你,第二胎也幸好是个带把的,不然也得给老子滚。
还有脸来让我签这个字。”
爹心里有气,只能拿娘开刀。
“母亲,茵茵如今已长大,是我于老四的闺女,我认。
但这个字我不会签,房子我让她住,与她让我住都是同一个道理。”
娘是没主见的人,帮起倒忙:“母亲,要不依着老四吧。”
“不行,是茵茵的就该是她的,至于怎么安排,她来做主。
不签,两层楼换成钱也行,得按赔偿款来算。”
外婆丝毫不肯让步。
爹的脾气上来,语气里没有了隐忍与谦卑:
“母亲,你一个外地人,来我们村占地建房本就不合理。
如今还来掺和我家的事。
茵茵姓于,我没死,还轮不到她作主。
一个要泼出去的水,要房子要钱,拿去给外人么。”
“好,既然不同意,我也不强求,老房子的手续,还在我这里。
这新修的楼房,只怕也住不顺当了。”
外婆说着,起身走到掉在地上的纸张前,弯腰去拾。
刚把一张纸拽到手里,后背传来一股大力,身子前冲,头猛然撞上坚硬的砖壁。
血从额前流下,迷糊住眼睛,昏迷前的最后一刻,映进眸仁里的,
是爹抢走外婆手上的那页纸,再弯腰拾起地上的那张,摞到一起撕成了碎纸。
耳里响起娘惊恐而慌乱的声音:“于老四,你咋这么狠得下心......”
“茵茵,醒来,茵茵呐,快醒来。”
九蓠的梵音声声,把我的灵识,拉出外婆的忆海。
脸上早已是泪水涔涔,悲恸得不能自已,外婆竟是因为我,才成为现在这样。
这就是半年来,每次与她通电话,她提到的,要留给我的生活保障。
我一直都不以为意,从未放到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