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隔万年,鬼族终于有人光明正大踏入三界。
长老阁猜到这或许与之瑶有关,但并不认为仅凭她与三界旧情,足以从根本上撼动天下格局,顶多打开对话窗口罢了。
而与三界缓和比起来,当前之瑶带来的内部影响更值得警惕——
当初,月苏也是从无关紧要之处入手,一点点试探他们的底线,最终妄想削弱部族势力。
有其母必有其女。
鬼蜮:“先夺金印,后做些微末动作,而后大刀阔斧,大抵跟她母亲一个路数。”
“不过,事态早已今非昔比,当年月苏败了,如今部族势力已渗透肌底,她想效仿先帝姬,只怕难上加难。”
鬼巫望向一直沉默的其他人,冷笑道:“我说各位,怎么无话可说啊!区区一个女娃不足为虑,反正她将往九重天,人一走,不正是扳回一局的好时机吗?”
此言出,众长老思量再三,主战派当然赞同,只是主和的几人面面相觑,心下摇摆不定——
或许,未来鬼族能否重回三界,转机可能就在之瑶身上。
鬼巫看出了他们的顾虑,呵呵一笑:“你们想安安稳稳回去,做梦!月苏当年打的各部族有多疼都忘了吗?部族若势弱,你我还有何凭靠,没有长老阁的鬼族,回与不回,又有何区别?”
主和的几位长老一听,细细思忖片刻,也是,他们辛苦经营几千年才到如今地位,怎甘心付诸东流。
况且,之瑶还没带领鬼族回三界呢,刀刃向内的改革已初现端倪,事关生死,孰轻孰重他们心中已有定论。
一时间,整个死域暗流涌动。
………………
之瑶猜到她一走,必然有人作妖,故将月见君、燕元等重要心腹留下,只挑选了些近侍御卫赴九天之约。
重返九重天那日,身前,南天门通往凌霄殿的宫道虹桥,满是七彩丹霞。
之瑶隐没在瑞气紫雾中,目光一一摩挲过那三个鎏金大字,天宫入口,以前是回家的路,现在,却是上门之客。
视线下移,时清站在麒麟柱下,正凝神看来,见之瑶也在瞧他,动容一笑,温蔼明净。
时清奔走至她面前,隔着白玉门槛,互望。
“帝姬。”
良久,他吐出两字,唇齿苦涩。
传闻鬼族帝姬凶狠霸道,孤身于万军中取老魔尊性命,嗜血残忍,众人原以为她长着张恶鬼獠牙的面目,没成想却是副倾城倾国的容貌。
仔细看,眉眼竟有几分已故公主的影子。
只是小公主更俏波灵动些,帝姬一袭织金长袍,总是淡淡的表情,漫不经心的态度,举手投足间含着清贵和威仪。
故人重逢,心下虽感慨万千,但面上必须镇定气神,之瑶疏离而又温和回应:“你就是时清将军,久闻大名,不知神女可好?”
时清看她一副淡然笃定的模样,无奈一笑:“我带你去见他。”
“多谢。”
两人一前一后缓缓行进。
影子挨着影子,却又始终拉开几毫的距离,一条无形的线横亘于间,以前碰不得,往后更不可。
一路无话。
转过几个宫道,之瑶忍不住驻足,望向另一条幽深岔路。
很奇怪,同其他热闹的宫道比,这条小道安静的出奇。
“那是云楼院的方向,小公主离开后,仙帝便下令任何人不得靠近。”
时清习惯性抬手,想如以前那般揉之瑶的头,忽想起什么,手僵悬在半空,他多想安慰一下她,可……
最终,他似是叹了叹,凌空的手顺势侧摆,做出请的姿势:“他还在等你,走吧,没什么好看的。”
最后六个字入耳,之瑶眉心陡然一紧,只觉有块石头闷在胸口,喘不过气来。
等了两歇,偏过脸,果然不再看:“确实,没什么看的,走吧。”
不多时,两人便在一处游仙廊院停下,神女就在这儿?
时清将人送到,等之瑶前脚入院,他立遮挡住去路,把跟随的鬼侍御卫堪堪拦下:“仙园之地,多是奇花珍草,人一杂怕有所损毁,你们便在此处等吧。”
鬼侍们干瞪着眼不知该如何是好,巴巴望向之瑶,得了应允便分列两侧守在门口。
时清并未随她进去,只是说她要找的人在里面,便转身走了。
周遭忽然安静下来,之瑶强装了半日的仪态也唰的垮掉,就近寻棵大树靠身,太累了。
礼服重也就罢了,作为一族之首,万众瞩目下,理当站如松行如风,不苟言笑森冷无情。
她装的很好,可……累啊。
之瑶靠着树干捏腰,心里奇怪,今天仙界盛请三界各族,一路上怎么不见司琴南图影子。
“不来也好,”之瑶抱着宽大的裙摆往里挪:“不然又要死要活的……”
“可不见他人,又怎么拿回石头?”
“算了,先见见阿姐再说。”
又往前走了许久,始终不见人影,林间悠悠飘荡几缕甜香,似有人在煮茶。
之瑶便寻着香气曲折而去,来到一汪湖泊边,岸上,低矮苍翠的神树下,香炉、茶具、奶品、糕点一应俱全。
树阴下的木榻,有一人侧卧,那人用书遮面,看不清容貌,一动不动躺在榻窝里,似乎睡的香甜。
那谁?
之瑶东望望,西望望,此处并无旁人,联想方才时清说的要找的人在等她,很明显,湖畔之人正是之瑶要找的人。
可是……
之瑶囧了,怎么阿姐的身材跟个男子般,五大三粗,遂豁郎朗招呼:“阿姐,你到底经历了啥,一人两个大……”
语落,榻上人闷笑一声,慢悠悠取下面上书卷:“我不是阿姐,是瑶瑶的夫君,怎么,瑶瑶想找的人,不是我?”
司琴南图!
之瑶嘴角微微抽搐,这个家伙,到底在搞什么鬼。
“瑶瑶刚才的自言自语,我可听的一清二楚,不知想要什么石头?我猜猜看,”司琴南图心情不错的样子,他勾勾唇,笑的温柔缱绻:“傀儡石?我人在这儿,瑶瑶要什么东西,自己来掏。”
“啪”
声歇,书落。
司琴南图侧躺着,右肘撑榻面,懒洋洋睨着杵在树下的之瑶,眼眸明媚如夏阳。
风一吹,繁叶沙沙作响。
之瑶预感,司琴南图这春风得意的模样,很不对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