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值晌午,午饭早已吃过了,用晚饭又有些不是时候,于是苏言提出自己累了想先歇一歇。
傅家是七进的宅子,苏言由丫头凝儿一步步领着,来到横向的偏院。
“从西至东第四间便是你的房间,你看不见,可别进错了地方。”说着凝儿甩开她的手,紧接着门扉被推开的声音来回回荡在深深的院落里。
像风把纸页吹起。
苏言点了点头,一寸寸摸索着走了进去。跨进门槛之后,可以明显感觉到光与影被切割的很分明,屋里大约很黑,可对她来说,实在没什么要紧。
“我想自己歇歇。”苏言扶着木门框,语调轻轻。
凝儿仗着她看不见,瞪了她一眼就跑掉了。
苏言并不累,不过是想把惹人厌的家伙全撵走。什么也看不见,她百无聊赖,忆起刚才凝儿跟她说的话,摸着门框和窗棂走出了房间,一路往西去。
苏言沿着游廊一扇扇门摸过去。
“三……四……”
指尖倏的悬于半空。
指腹下的触感绝非是门窗和墙壁,而是一小片温热的皮肤,灼的她几乎是瞬间就将指尖往外抬了抬。
与此同时,很淡的佛手柑的气味淹没了她的嗅觉。
“看不见?”
有人低低地问,声音却很温柔。
苏言微微抿住唇,不愿同他说话。
那人声音覆盖着寥寥的笑意:“在院子里到处晃悠要仔细些,小心撞上二爷。”
苏言不解其意,微微偏了头,细软发丝拂过雪白的眉心:“唔?”
那人的声音不知为何顿了一顿,“一路上你没听到点传言?”
轻忽的,带着点玩味,似是在给她挖坑。
“听过的,”苏言抿了抿嘴唇,实话实说,“二爷生得好看。”
傅家二爷,傅经年,人物生的君子如珩,却是个咳一嗓子北平都会震三震的厉害角色。可惜年少在外读书时惹着一位上头派下来的军官,残了一条腿。这也只是传说,总之他从东三省回来,人就已经瘸了。
这么想来关于这位傅二爷的传说足够写一出话本子了。
男人声音仍旧缠着笑,低低的:“那你就没听说另一句?”
“什么?”苏言被这道笑声酥的耳根发麻,手指下意识拧住袖口。
那人微微俯身,声音轻慢:“二爷他吃人不吐骨头。”
本以为能把人吓唬住,不料小姑娘说了一句:“人不好吃的。”
“怎么,吃过?”声音似笑非笑的厉害。
苏言眼神茫茫然地散着,声音很小,有些抖:“我爷爷跟我说,他小时候,村里闹饥荒……”
她没再说下去,可他懂了。
墨眉轻轻拢起,眸中却有几分促狭。
“二爷!”有丫头从月亮门那边喊了一声。
苏言浑身一颤。
她确信这间院子里只有自己跟眼前的这个男人。
这个声音好听的男人就是“冠盖满京华,无出傅经年”的那位二爷?看起来并不像坊间传闻的那么……正人君子。
傅经年拄着牛角手杖,瞥了眼苏言勾缠在一起的、因为太用力而指节泛白的手指,深眸蓄着笑,再度倾身,附耳贴近,低声说:
“好不好吃,得亲自尝过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