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锐开着车往回走。
迎面扫过来的车灯在他脸上很快速的晃过去,他想起自己刚被从“蛇窟”救回来那年,老头子把他叫去办公室。
老头子节俭到了抠门的地步,天花板的白炽灯管该修了,隔三分钟闪一下,跟现在倏忽闪过的灯光很像。
边角有些脱漆的办公桌上摊着微微泛黄的宣纸,老头子蘸了蘸毛笔,笔毛吸满了墨汁,黑漆漆的一撮。
这笔还是他两年前送的,尽管他平时总说老头子是在附庸风雅。
老头子边运笔边很随意地跟他聊了两句,无非是问问饮食怎么样复健顺不顺利药有没有按时吃。他却注意到老头子在纸上写下的铁画银钩的一句诗:
「为何你生来有翼,却愿意匍匐前进,形如虫蚁。」
老头子随手把这张纸掀去一旁晾干,又拿了一张纸来,硬要教他写毛笔字。
他不动声色地把突然隐隐作痛的左手腕抄进裤兜,说他钢笔字都丑的像豆芽菜,写毛笔字就是在浪费纸。
老头子却说他不写就出去跑上二十圈,丝毫不顾及他还是个伤员。
他只能跟着他学。
学了半天,只学会了一个字。
飞。
等他下次再去办公室,见墙上挂着一幅字,用实木画框裱着,是他那天写的最好的一个飞。
可是后来他的创伤后应激障碍一直不见好转,西酞普兰、左洛复等药物对他都不起作用,心理干预也收效甚微。
他只能选择退役。
却没忘了那个逸兴遄飞具透风骨的字。
没忘了他军人的血性。
可休息者,唯死而已。
绿灯还有三秒钟结束,他踩下刹车。
转了转缠着黑绑带的手腕。
手机忽然震了一下,不知道小姑娘又整什么幺蛾子,他拿过来一看,是个陌生号码。
却不是她的那个。
里头的文字很简短。
【杀我祭神的人率先死亡。】
他蹙眉。
身后的车主急着投胎似的按着喇叭,秦锐抬起头,绿灯挂在杆上,刚刚开始倒数一秒、两秒……
他删掉短信,丢开手机,把车开了出去。
形状锐利的眼睛里擦过一点郁色。
不知道发信人是谁,可有一点毋庸置疑——
一个无知又无趣的恶作剧。
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是傻逼。
……
苏言回到家,把蝴蝶结发夹小心地收进首饰盒里。
系统哼哼唧唧:【大大,你打算怎么办呀?】都发好人卡了哎。
苏言戳开一瓶养乐多,吸溜了一下:“就陪着他呀。”
【陪着?】
“嗯,”苏言坐在床上,“秦锐不是一个软弱的人,他不能依赖我,我也不想让他依赖我。他那些过去我都不知道,就算知道也没法感同身受,我没法弥补他的过去,我能做的只有尽可能的陪着他。”
她垂下眼。
“你知道嘛?他抱着我躲在车后面的时候,明明我才是被保护的那个,却感觉他好像站在高楼上,我站在楼底下……”
养乐多喝没了,吸进去了点空气。
苏言一抬手,瓶子在空中划出一道漂亮的弧线,稳稳投进不远处的垃圾桶里,她说:
“我不要做那个徒手接他的人。”
“我要让他自己走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