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璟难受至极,无人给他通风报信,倘若不是巧合,他根本不会踏足后院。
他从母亲那处出来,无意间看见赵桓往后院去,一想到那个小丫鬟就住在后院,他也不知自己是怎么想的,双腿不自觉就跟了上去。
结果去了就撞见他的人被按在地上仗责。
那一瞬间,无数冰冷而惨烈的记忆在他脑海破土而出,与眼前的一幕重合。他抚着心口重重地喘了一声,整个人仿佛被按进冰水里,五脏六腑都渗着疼。
他几乎是跌过去,不顾自己的衣袍沾上了土,惶然地将人抱起。他垂眸看着她微微蹙起的眉,额角晶莹的冷汗,心像是被人攫住了。他用青白指尖擦去她脸上的灰尘,复又露出她白皙的皮肤。
她就在自己怀里。沈璟想。
——她还好好地在这里。
他抱着苏言摇摇晃晃往外走,一出院门扑面吹来一阵凉风,肺里吸入冷气,他扭过脸压抑地低咳。
怀里的人毫无反应,虚弱地窝在他怀中,像一朵被人揉烂、踩踏了的杏花。
铺天盖地令人几近窒息的苦楚向沈璟压迫而来,他被挤压得连呼吸都变得很困难。
他想起因夜夜噩梦缠身,他曾去寺里寻求方丈开解,方丈同他讲了一则故事。
古有隐士寒山,他曾问好友拾得:“世间有人谤我、欺我、辱我、笑我、轻我、贱我、骗我,如何处治乎?”
拾得曰:“只是忍他、让他、由他、避他、耐他、敬他、不要理他,再待几年你且看他。”
寺庙里佛香清净,梵音空远,方丈的话亦是意味深蕴。沈璟来此处本是为了化解心魔破除心中屏障,但听完方丈这则故事,他紧紧捏着指节,冷声道:
“世人轻我贱我,我沈璟凭何要忍他让他?”
方丈摇了摇头,轻叹口气。
沈璟带着满腔希望前去,带着一身孤绝离开。那日以后,他仍旧整日整日地梦魇,白日里精神极差,愈发控制不好自己的情绪。从小那些救世理想,早被湮灭在了药罐子里,那柄宝贝似的软剑也被他抛进了院子的池塘里。
他无法救世,如今竟也无法救己。
他也曾想过,自己大约就要这样庸碌无为地老死,直到他盖着那床温软锦被睡了一觉。
而此刻,抓了一把阳光笑眯眯来救他的人正面色苍白,无声无息地躺在他怀里。
这些年世人都传他恶贯满盈罄竹难书,殊不知他所作所为皆是因为他们欺侮冒犯在先。十六岁起,他便知道该如何自保。
可这世道,偏生就是恃强凌弱。他是沈将军之子,万人之上,尚可自保,可她不是。
他一路将人抱回自己卧房,吩咐守在门口的招财:“拿治伤药来。”招财应了一声忙不迭地跑出了门。
沈璟将人轻轻放在床上,顾及她身后有伤,便又把人翻了个身,在她脸下垫了个软枕。
招财很快就跑回来,身后跟着个小丫鬟,想是叫来给人上药的。
沈璟伸手接过药瓶子,淡淡侧眸:
“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