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子宵给母亲开了门,女府君含笑走进来,坐在桌边。她是个很美的妇人,曾经的强势凌厉被岁月打磨掉了大半,她很温和地看着他:“子宵,你可知道加冠意味着什么?”
周子宵垂眸不语。
女府君缓声道:“你二哥看他那些刀枪棍棒比看娘还亲,他志不在此娘也无法勉强,你五弟又年纪尚小,眼下周氏一族只剩下你。”
周子宵听着她的话,心里极是悲凉。
纵使曾经被毫不留情地舍弃,可眼下还好端端站在这里,头上还戴着红中带黑的素冠,只要他还活着一天,身上便系着周氏一族的荣辱。
他恨透世道不公,恨甫一出生便定下的命运。他还记得父亲怀着四妹的时候便日日被迫喝一种汤药,只是为了生出一个女孩,那味道他终生难忘,苦涩,刺鼻,教人想要落泪。
四妹出生时周府上上下下陷入一片匪夷所思的热闹欢喜,他从未见过母亲脸上露出过那种笑容,祖母的脸更是笑得皱成了一朵万寿菊。
如今要他嫁人保周氏平安,他不甘心。
可如果是她……
张扬明媚任性自负,上课跑神时常常把笔杆拄在下巴尖上,画蝴蝶画的那么丑,动不动就敲小核桃使他睡都睡不踏实。
如果是她,他愿意么?
母亲握住他的手:“子宵,娘知道你心中所想……”
就像前面是万丈深渊,她也会说:我知道前途多艰险,可你为了家族也要往前走。
他的态度冷下来:“娘亲早些歇息罢,这些事我会考虑。”
母亲走后,周子宵慢慢走到床边,被床上突然蠕动的东西吓了一跳。
苏言坐起来,用被子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张脸,“三郎,你的被子真香。”
清冷的茶香好闻的不得了。
周子宵那双乌黑的星瞳里难掩惊讶:“你没走?”
苏言笑了笑:“还有句话忘了同三郎说,怎么能走呢?”
她将被子从头上掀开,眸光流转间娇艳尽显:
“祝三郎眉寿万年,胡福永受。”
我的三郎,成年了呀。
苏言爬下床,临走的时候对他说:“方才你娘跟你说话,我都听到了,我不勉强你,我只希望你能幸福。”
……
因为宜翎生病,今年的游园会被推迟了半月有余,幸好抓住了春末的尾巴。
洛神园里,众人都穿的花红柳绿,只有苏言罕见地穿着一身鹅黄色大袖襦裙,像早春第一支绽放的迎春花。
宋眠也被准许参会,想了想没戴纱帽。他在园子闲逛了半天,直到夜色四合,绕过一株梨树,他觉得有道阴毒的视线如附骨之蛆落在他身上,他抬眸,看见了萧兰。
萧兰来到他身边,打量了他两圈。他变了,浑身上下散发着从未有过的气质,分外勾人。她忽然有些后悔把他拱手送人了。
“看来你过的不错。”
这视线黏腻的让人恶心,宋眠浑身发冷:“陛下待我极好。”
跟宜翎待久了,他不再自称“奴”。
萧兰讥笑一声,压低声音道:“我当陛下眼光多高呢,不过尔尔,专捡旁人不要的破鞋来穿。”
宋眠攥紧拳头刚要回嘴,就听见身后有人喊他:“宋眠。”
他回过头,看见宜翎不安地站在园外,怀里抱着只兔子,兔子耳朵快被她薅秃了。
他不再理会萧兰,走到宜翎身边,她紧张地问:“我这身好看吗?”
她病中这几日为了和缓二人的关系,把掏心窝子的话都跟他说完了,连所有的少女心思也和盘托出。所以他知道,她打扮的这么好看,如同一朵娇花,只是为了,给那个人看。
“殿下,你看。”他浅淡地笑了一下,伸手一指。
她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过去,今晚的月亮很圆,是个满月。
宋眠道:“今日是难得的黄道吉日,今日你将心思说给他听,他一定会答应。”
宜翎眼睛亮亮的:“真的吗?”
宋眠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