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到了,前方就是齐国国都淄博。”
“外臣已事先派人通报我王,城门口会有我齐国的官员,前来迎接公子入城。”
“我等先去驿馆安顿沐浴,随后前往宫中,大王在王宫设下乐宴,欢迎公子使齐。”
听着路边时不时走过的齐人,操着一口熟悉的乡音;看着远处雄伟壮观,安静庄重的淄博城墙;望着城墙下隐隐约约,密密麻麻的人群。
齐使心底是难掩的喜悦与欢快,回到一别半年多的家乡,能够见到父母妻儿,亲朋故友,固然令人心生欢愉。
最重要的是,只要完成交接,向大王复命以后,他就再也不用伺候马车上的那位。
真是有事没事找点事,好说话难伺候,阴阳怪气噎死人,还时不时检验一下他的心脏承受能力。
尽管齐使很克制了,成蟜还是从他的声音里,听出了欢快的语气。
不管他有没有怀疑自己,藏不住心思,反正成蟜是没有怀疑过自己,其实舟车劳顿,神思恍惚,加上心敏多疑,一切都是幻思。
成蟜钻出马车,张望着与咸阳并无二致的齐国,同样的宽广道路,同样的人头攒动,同样的高墙厚城。
唯一的区别,大概是季节的变化。
从咸阳出发时,树木还是光秃秃的,枝条只是抽绿,到达淄博后,绿荫如伞,青葱满目。
他扶着王贲的肩膀,跳下马车,拍拍齐使,示意对方跟上。
“齐使出差这么久,今天终于可以回家,想必是早就喜不自禁了。”
齐使看着淄博城,听着齐人音,心中底气都多了三分。
这一路上,他躲躲避避,处处退让,能忍就忍,能拖就拖。
今天,他不避了。
“不瞒公子,回到家乡,心中自然欢喜,更欢喜的是,能够促成秦齐联姻,见证公子代表秦王,与我王签订国书,从此以后,秦齐永为盟好之国。”
齐使心中的喜色,多了一丝杂色,他想了想,一定是回来的路上,养成了某种习惯。
所以,说话的时候,就不由主地会向讨好成蟜的方向说。
不过,马上就可以摆脱成蟜,要不了多久,他就可以重新做好,最初的自己。
“见证如此盛事,确实值得欢喜。”
“不过,田大人,我们就必须要住去驿馆吗?”
“是的,公子。”
成蟜的询问,得到了一句冷漠的答复。
齐使只是下意识地回答,列国使者出使他国,都是住在驿馆,这是常识问题,用不着思考,随口就能答出。
他不觉得自己的回答,有什么问题,但是看着成蟜的脸色,还有拉下来的嘴角,就知道对方很不满意。
别管是不是演的、装的,接下来,一定是要找他麻烦的。
齐使这边还在苦思冥想弥补方案,成蟜已经发挥主观能动性,为自己提出的问题,又提出了一个解决方案,顺便还给他讲了一个小故事。
“我已经在韩国,就是住的驿馆。当时,楚人也住在驿馆,他们半夜集结起来,密谋想要趁着夜色谋害我,幸亏韩太子安,也就是现在的韩侯,及时带兵赶到,这才救下我的性命,顺便把那些楚人送入大牢。”
“从那天,我就发誓,这辈子再也不住驿馆。”
“所以,我想去田大人家中暂住,不知大人可愿意接纳我等?”
成蟜眨着一双清澈的眼,就像是个请求上门拜访的小孩子,又像是万圣节不给糖就捣蛋的熊孩子。
那一双干净的眸子,让每一个见过它的人,都不忍心拒绝。
“田大人,我一个人远道而来,人生地不熟的,只有你一个朋友,你也不忍心让我一个小孩子住在外面的驿馆,担惊受怕吧?”成蟜继续发力。
他还真不是故意找茬,齐国就算不参与六国争斗,其都城的复杂情况,也选在韩国之上。
无他,太强了,没办法。
成蟜也确实不放心驿馆,住在齐使家中,同吃同住,最起码可以防止有人暗中投毒。
终究是,不愿意看到齐秦联姻的人,比愿意看到齐秦联姻的人,要多得多。
“公子,数千秦军精锐随从护卫,你的安全那是固如金汤,就算是住在驿馆,也足以应对种种情况,公子何必到在下家中委屈?”
齐使说不上来的别扭,拒绝成蟜的同时,竟然还有些期待对方会再次开口,他好顺势答应下来,把成蟜接到家里去住。
短期看,他还要成蟜面前,卑颜一顿时间;长期看,那就划算了,成蟜点名住在他家,说明两个人相处融洽,深得信任。
就算是将来成蟜返回秦国,他也能够凭借这件事情,在齐国朝堂一帆风顺,只要亲秦派掌权,他就一定获益匪浅。
“倒也不是必须要去,实在是想不到别的地方了。”
成蟜回头看去,眼神中有些落寞,说道:“田大人也不用为难,我们这数千人的吃喝,不是一个小数目,还是去驿馆更合适些。”
“公子,在下不是这个意思…”
“没事,我明白你的意思。”
“你不明白我的意思,公子。”
“我明白。”
“你不明白。”
“我真的明白!”
“你真的不明白!”
“那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我是…”
齐使面色憋的涨红,追上成蟜,说道:“公子再问一次,我就答应了。”
成蟜停下脚步,扭头看着涨红脸的齐使,左看看,右看看,一句话也不说,就只是那么看着,让人很是摸不着头脑。
“公子,我脸上有什么问题?”齐使摸了摸两边的脸颊,又低头看看手掌,没有发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成蟜摇摇头:“没有,就是突觉惊奇。”
“齐使,还是个妙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