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政手里的帕子,已然凉下来,他把有些冰手的帕子,搭在盆沿上。
踱着步,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李信还以为是成蟜举的例子不合适,他的眼中有些歉意,要不是他提要求,公子也不会深夜入宫,更不会…
李信还在愧疚,成蟜已经开启新一轮的输出,道:“臣弟不知兵,更不会识人,但是我就觉得李信的资质,上上佳。”
“若是他有王贲和蒙恬的家世,从小也有王翦和蒙骜的教导与引路,现在的表现绝对不在他们两人之下。”
“即便是得到过杨端和的指点,今天的李信,也不会成为别人眼中的莽夫。”
李信上一次呼吸的时候,还在感悟愧疚,可在听到成蟜后面这些话后,他呼吸都觉得不爽快了。
这么久的相处,还是精准掉进了成蟜的坑里。
早该知道,成蟜一定会踩他的。
莽夫,用成蟜的话说,不就是sb、没脑子。
希望王上明察秋毫,看破成蟜的险恶用心,恶意中伤。
“那个,我没说你是莽夫,是别人说的。”
成蟜的解释,不如不解释,李信脸都硬了:“公子不用解释的。”
“寡人自有决断,你不用继续挖苦李信,他既成为杨端和的弟子,就会得到最好的指导,虽不如武安君那般用兵如神,却也是未尝一败的老将军。”
王上英明,李信心中暗夸。
嬴政把成蟜看得透透的。
什么为李信抱不平,分明是在内涵他,不是没有人才可用,而是他不懂得识别人才,培养人才。
“军事学院的院舍早已建好,战事未停,就一直没有再提及。”
嬴政心中对杨端和有了安排,资历够老,实力也强,威望也够,做个军事学院的副院长,绰绰有余。
现在,他得问清楚,李信的安排,还好没有急着下诏,不然李信只能做马夫了。
“这件事,你本可以不带李信的,可你还是把他带来了,说明白天的事,你反悔了。”
成蟜也不尴尬,王兄要是看不破他的心思,那才不正常呢。
也不是后悔,就是计划赶不上变化。
军事学院起步,自然需要助力,成蟜愿意拿李信去换。
“把马夫换成蒙恬或者是王贲,他们两个人身上有羊毛可以薅,到时候蒙王两家都支持军事学院的办学,其他的将领多少不得意思意思。”成蟜笑的奸诈,丝毫没有注意到一旁的李信,脸色直接垮了下来。
嬴政的指肚磕着扶手,瞬间明白了好弟弟的“良苦用心”,道:“那就王贲吧。”
李信还以为会是蒙恬,成蟜抿笑看着他的样子,就知道他想不通。
想不通是正常的,要是想通了,才不对劲呢。
兄弟连心的事,成蟜没想通,让李信一个外人想通了,那还不得天塌了。
“王兄圣明。”
成蟜说完正事,推推拉拉的,鼓动李信一起,把王兄按到床上,催他睡觉。
离了王宫,李信小声问起:“蒙家传承,不是更加丰厚吗?”
“但是,我有王辕。”
成蟜神秘一笑,他当然知道蒙家家底更厚,带着在齐国的积累,来到秦国发展,就这么崛起了。
家底不丰厚,拿什么发展?
“王辕?”
李信只觉得这名字,既熟悉又陌生,好似在哪里听说过,一时想不起来了。
看着李信难受的表情,成蟜保持着严肃,这件事值得严肃对待。
他缓缓开口:“我的救命恩人有很多,那些死在屯留的将士是我的恩人,黑石他们是我的恩人,夏医官是我的恩人,王壁将军是我的恩人。”
“王辕就是壁将军的独子,也是王翦的侄孙,他的梦想就是继承父亲的意志,成为一名大秦的将领,所以王贲很合适。”
“准确的说,王家很合适,王辕进入学院,让王家倾囊相授阻力更小,当然也不排除蒙武开明,王兄一纸诏书,他二话不说拿出家底支援学院。”
“可公子,那个马夫是什么意思?”李信想起来那个小孩,安静了一会儿,萌生出新的疑问。
“马夫就是马夫,秦齐联姻,我要去齐国迎亲,为王兄接回新妃,马夫就是为我赶车的那个人。”成蟜解释着。
“难怪。”
李信声音很小。
前面公子说他贬为马夫,他就觉得有隐情在。
马夫是表面身份,真实身份是公子的护卫。
李信心中暗爽,不管公子怎么嘴硬,有事情的时候,第一个想到的还是他,而不是蒙恬和王贲。
就凭这一点,李信真做一辈子马夫,也心甘情愿。
马车行进在夜里,四周安静的只有风声,马蹄声,还有车轮碾过石头路面的颠簸声。
车内无灯,李信还以为成蟜睡着了,他则是闭眼假寐,却是撑着十二分精神,关注马车四周的动静。
“李信。”
“嗯。”
“数次救我于危难,你也是我的恩人。”
成蟜的话音落下,马车内再次恢复安静,仿佛谁都没有开过口一般。
李信眼眶微润,他不敢睁开眼睛,害怕一旦失去眼皮的阻拦,眼眶里的泪珠,就会滚落下来。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就是听到成蟜这么说,泪珠就忍不住要滚出来。
控制着呼吸的节奏,听着马车内同频的呼吸声,李信险些没控制住自己。
“李信,你怎么一点都不感动?我还以为你会落泪呢。”
成蟜的声音,比刚才更加的清晰,却不如刚才那么暖心,像是凛冽的冬风。
直接撕开李信的躯体,如柳条般抽在他的心上。
一睁眼,眼前一张黑脸,呲着个大牙花。
李信险些绷不住,他到底在期待些什么?
“公子,到了。”
马车,直接驶入府中。
李信先一步跳下马车,把成蟜扶下来后,就打算离开。
成蟜反手握住李信的手腕,即便是黑夜里看的不清楚,他还是依据自己的第六感,对上李信的眼睛,说道:“今晚就在家里过夜,你的房间我一直给你留着呢。”
吃过一次煽情的亏,这一次李信没有上当。
他没有挣扎,也没有表情,跟着成蟜往里走,两人一同安静地走着,冷不丁地冒出来一句:“留我替你挡住师父的怒火,公子好险恶的用心。”
“险恶吗?哪里险恶?我明明是关爱老人,免得他郁结于心。”
“关——爱——老——人?”
“……公子你好贱。”
“你更贱,骗师父的钱,还坏师父的事。”
“嘿嘿嘿…”
两个人贱兮兮的笑声,打破了夜的宁静,更是敲碎了杨端和的美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