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御尺桥和夜昙郡之间,有一座关隘,是隆国西疆的大关门——定海门。这个地方驻扎了大约一万左右的龙襄军精兵,可谓关下密不透风。
一身风来,烟雨皑皑,青衫飒飒。
就算这样随意站在衰萋野草里的一个背影,也只叫人想起四个字来——祸国殃民。
“来了?”他侧过脸来,笑靥如织。
“你……用了本体?”墓幺幺盯着他的脸,视线落在他一头黑发上,“谨慎至极的小王爷怎么舍得用本体了?”
“呵呵。”他笑得更温柔了,手指掠起一绺发丝拂在眼前,“用了特殊符文染了发,怕暴『露』嘛。”
她嘴角抽了两下,上下打量着他那身依然很华丽很花里胡哨的山皑青衫,“你怕暴『露』你还打扮的跟去逛窑子一样?”
“……”狐玉琅的表情僵了那么一下,苦笑道,“珊珊的嘴巴越来越毒了。”他向前两步温柔地抚上了她的脸,静静地注视着她的眼睛。“见你一面的次数太少,总不能太过失态才对。而且,这已经是我最不起眼的装束了。”
她自动无视了他衣服上那些用银丝勾勒的花纹,朝前两步避开了他的手。“囚野夫跟你说过了吧,我们要做什么?”
“说了。”他收回了不自然僵在半空的手,和她并排站起,望着眼前这个巍然的定海门。“你要我同你上桥杀管忠。”
“囚野夫是相当信任你啊。”她转过脸来。
“我还没说完。”他笑了笑。“虞上说,如果你敢真的对管忠下杀手,我就阻止你——不惜一切代价,哪怕杀了你。”
“啧。”这个一肚子坏水的老妖怪。墓幺幺腹诽着摆了摆手,“放心吧,我不杀管忠。”
“那——”
“我现在还不能告诉你。”
“这可真让人伤心。”狐玉琅垂下睫来,眸间浅影里,恰到好处的一点哀凄,“听虞上说是你指明叫我同你一起去御尺桥时,心悦至极。本以为珊珊你终于对我放下了心防,无论如何定是一场叫人难忘的花前月下。没想到真真见了你面,却这样防备着我。”
“所以呢?我要不要等你哭完?”墓幺幺抱起臂来,煞有介事地真是准备等他哭一样。
他叹了口气,手指『揉』了『揉』眉心,苦笑道,“珊珊每次都能很好地让我体验一下力不从心的感觉。”
“喜欢吗?”她笑了起来。
“喜欢。”他望着她的眼睛,没有一丝闪避的诚挚。
“琅哥哥说起谎来的时候才是很好地让体验了力不从心之感呢。”她手背搭在眼睛上,似乎在找些什么。“时间还早,要不要和我聊聊。”
狐玉琅顺着她的视线用神识扫过,除了茫茫然一片被重重阵法包围住的紧闭的巍然大关门,并没有看到任何异常。
他并不打算继续『逼』问她,很顺从地说道:“聊什么?”
墓幺幺选了一块没有那么高野草的平地嘿咻坐下,从储物戒指里又掏出两壶酒来,拍了拍自己旁边的位置:“聊天聊地聊八卦。”
狐玉琅迟疑了一下,还是坐了下去。刚坐稳还没说话呢,眼前就杵了一大把烤肉串。
“你干什么……”不好的回忆瞬间席卷了心头。
“我饿了。”
“……所以你是来刺杀手下八万龙襄军的管将军了还是来吃『露』天烧烤了?!”看着旁边的姑娘撅着屁股一盘子盘子地朝外端烤串,狐玉琅太阳『穴』一跳跳的隐隐作疼。
“你看那边,你看到了什么?”她指着定海门。
“我们两个人无论如何也闯不过的定海门?八万可以将我们绞成肉泥的精兵强将?”
“不。”墓幺幺晃『荡』着手里的烤肉串,笔画出一个剑势遥指着巍巍浩然的定海门。“你应该看到的是我们的死亡。”
“……”狐玉琅愣了下。
“孤身闯八万精兵强将,取其将首级。这是必死之路,毋庸置疑。”她继续说道,“所以我们马上就要死了。”
“什么?”狐玉琅有些懵。“如果我没理解错,你意思你是来送死了?”
“没错。”墓幺幺转过脸来趴在膝盖上,甜美地冲他一笑,人畜无害的邻家少女一样。“我就是来送死了。”
“那我……来干嘛了?”他有些苦笑了,“难不成珊珊你是拉我陪你送死的?”
墓幺幺笑得更加乖巧了。“是的呀。”
“……”
“琅哥哥不觉得自己死太孤单了吗?所以,我想找个伴啊。”她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狐玉琅难得第一次『露』出『迷』茫的神『色』来。“珊珊你真会开玩笑。”
“我没有开玩笑。”她的笑容渐渐淡去。“难道琅哥哥害怕了?”
“不,不是。”他果断的否定了,“只是我有些不明白你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那你就是同意陪我一起死了?”她笑若逢春。
“我……”
“都要死了,肯定不能做个饿死鬼啊。”墓幺幺一手抓着一把烤串,像是拿着烟花的小孩子那样幼稚地在狐玉琅面前晃着,“自从吃过琅哥哥给我做的烤串之后,世间再没有任何一家烧烤能让我觉得好吃了。所以,琅哥哥?”
她的眼睛忽闪忽闪的,明亮闪耀地像是夜风将星子吹落了一片。
“拜托你啦,给我做烤串吧~”
……
天杀的发生了什么。
狐玉琅看着自己满手的辣椒面和孜然面,荣光辉耀的一生里,也就是第二次一脸生无可恋。
第一次,也是因为这个女人,也是给她烤串。
我,天狐族小王爷,堂堂瑾云爵,沣尺大陆的胜云旌,已经第二次用了本命狐火给女人烤肉串。
人生还有什么不可能。
现在,他忽然觉得杀管忠没什么了不起了。
“喏——知道你不喜欢这个味。”她从储物戒指里掏出一个盆子来,里面清冽地装满了冰水。“洗洗吧。”
所以珊珊你的储物戒指里都装了什么东西?
狐玉琅忽然头一回对她的戒指有了无比的好奇心。
“果然好吃。”她满足地啃着肉串。
他看着她那吃相,太阳『穴』更疼了,他到底造了什么孽,才能碰上这么个主子。
“琅哥哥,如果今天是你喜欢的女人让你同她一起去死,你也会拒绝吗?”
“我没有拒绝你啊。”狐玉琅非常仔细地洗着手,回答的很利索。
“如果是蔺雀歌让你陪她去死,你会拒绝吗。”
他的手一下顿住了。
他沉默了一会,手上的水渍已经被化力蒸发的干净。“为什么这么问。”
墓幺幺继续沉默的吃烤串,此时周围的氛围突然变得异常静谧,只有她轻轻的咀嚼声。
“不论琅哥哥信不信。”她放下了烤串,转过脸来直视着狐玉琅的眼睛。“保住蔺雀歌的命,已是尽我所有所能。”
黑夜长深,『露』稀虫寂。
小雨下起一层薄雾,为他睫上轻点温存几许,素雅容姿里,一马平川的柔静,不起任何波澜。“嗯,我知道的,谢谢你,珊珊。”
他说完弯下腰去,非常主动地捡起了剩余未烤的肉串,手心里砰砰地燃起了紫『色』的妖冶火焰。
“没吃饱吧,我再给你烤点。”他说。
墓幺幺没有阻拦他。
紫『色』的火焰里,他的眼睛冷如死水。
“对不起。”莫名其妙地,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说出这三个字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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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我特别喜欢琅哥哥和幺幺在一起的感觉。
俩人其实本来能做非常好的知己。
伤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