绵绵密密的黑暗像是一块巨大的海绵,将墓幺幺的意识压榨的干净。
有什么声音试图撕开这黑暗,直奔她的意识深处。
她很累很累,连睁开眼睛的气力都没有。
“主人,主人……”
那声音始终没有放弃,终于有微弱的声音进了她的耳朵。
“主人,抓紧我——”
抓紧?她只想沉沉睡去,剧痛和疲困让她根本生不出任何要反抗的想法。
“兮风和应熙景还活的好好的,你就要这样死了吗?”
“你要是死了,应熙景就会花你的灵石,睡你的男人,你的玉儿你的小韶你的关书书你的宵入梦你的染霜你的弗羽王隼还谁谁来着……这还好说,她还用你的扇子,这你能忍?!”
墓幺幺一把攥住了那道声音的来源,是一道闪烁熠熠的黑光,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差点没把那声音给捏死。
“咳咳咳……主人主人别这么用力,掐死我了……”
……
在这道黑光的引领下,她终于撕开了那片黑暗,入眼望去,墓幺幺就愣在了当场。
烟云缭绕,平阔苍茫的大湖碧波山『色』,淼淼可见见三两群雁鸿栖于苇丛。一川烟草,满城飞絮,鳞次梓比的楼阁居于山间或湖畔,美不胜收。
十座长桥白玉阑,她正站在正中央这座桥亭之上,像是走进了一场幻觉。
“不可能……”
在她关于这里最后的记忆里,这里应该是断壁残垣,尸横满地。
“这是你的识海。”身旁忽然站了一个不大的少年。
她转过头来,看着他。
少年修浚姿雅,清风薄眉,肌润冷白,异瞳赤红,似归璞血玉,妖艳的盘花图腾自他眼角一路描出重冷的邪,斜上挑出凤尾般的耀光。明明生得灵气清冷的外观,顾盼生来却格外邪魅。
他穿的装束打扮,她异常熟悉,衣襟镂的门徽,秋煌金绢为底,双雁展翼。一切都是归雁宗子弟的装扮,只除了他的衣服不是白『色』秋叶为底,而是黑『色』为底,乌赤隐隐光华闪闪其上的绣底。
“你……是谁?”
她明明没有见过这个少年,可却有着特别熟悉的感觉。
“你认不出我吗?”那少年眨了眨眼,笑了起来,“我是你的私生子啊。”
她一下就想起来刚才他那满嘴的胡诌,毫不犹豫地一巴掌拍他脑袋上了。
“……”少年『揉』着头顶,委屈巴巴的扁着嘴巴,眼泪汪汪的好不可怜。“我好歹也是你身上掉下来的骨肉,流的是你的血脉,你现在就不负责任了。果然是有了男人,就忘了儿子。”
“……”墓幺幺扭头就走。
“哎哎哎你去哪去哪~”他追上来喊她,见她根本不理,这才有些着急了,一把拽住她的胳膊晃到,“主人主人别生气啦,我就是没想到你居然没有认出来我——有点伤心而已。”
“我要是知道你是这个模样,我就不该碰那把破扇子——”她回过头来,看着少年,“霆华。”
少年怔在了当场,眼睛里滚落出大颗大颗的眼泪,拽着墓幺幺的手紧紧的贴在脸上:“我就说嘛,我就说嘛……你不可能认不出我的,不可能的……”
墓幺幺轻轻叹了口气,少年掉出的眼泪没有任何温度,更像是空气一样拂过她的手背。她另一只手轻轻落在他的头顶,下意识抚了两下。
他身体一颤,像是被打开了什么开关一样,猛然将她扑倒,紧紧地抱住她的腰窝在她的怀抱里。“主人……”
她有些手足无措,她的确是被吓了一跳。无论怎么想也不会想到,霆华扇竟然有了魂魄,而且还这副模样。就算硬是接受,也好半天消化不过来。她犹豫了一会,终于被他哭的有些心焦,伸出手轻轻拍着他的后背。“好了,别哭了。”
“……可是我好开心……我就想哭啊。”
“……别哭了我还有事……”
“我不,我不我不我就不,我刚见到主人什么事能比这个重要?”
“……别哭了,让我起来……”
“主人你都不夸夸我,我不好看吗?”他仰起头来。
“……好看。”她强忍耐心。
“那我哪里好看?”
“……”这是霆华扇,打死了就没第二个了,再忍忍。她对自己这样说。“哪都好看。”
“主人你在敷衍我,我明白了。你一定是想出去找那个弗羽王隼对不对?”他气鼓鼓地鼓起脸来,很是生气的样子,“生气!主人第一次见到我的样子一点也不开心不激动,就想着别的男人!”
“主人,你变了。”他很认真地看着她墓幺幺,“你不爱霆华了,我不是你最爱的宝贝了吗?”
“……”捏死重新生一个吧?
她忍无可忍地拧住他的耳朵,“我是不是快要死了?你的主人都快要死了,你还在这里吃什么飞醋?”
“啊啊疼疼疼……在主人的识海里时间是永恒不变的,外面现在可能连个呼吸的时间都不过。”霆华龇牙咧嘴的解释道,“霆华知错了啊啊……”
墓幺幺总算放开他的耳朵,盯着他说:“我现在要出去。”
“我会救你出去的。”霆华松开她,乖巧地坐到她的身旁,“主人你就不好奇我是怎么来的吗?”
“我命都快没了我还好奇这个我怎么这么闲呢?”
“……主人你好现实啊。”霆华扁了扁嘴,“一点都不关心我。”他狠狠地用手戳着地面,仿佛那地面上有弗羽王隼的脸一样。他抬起头来,看着对面的飞起的大雁,“主人,离开你之后,我总是梦见这个地方。”
“你能做梦?”
“开始不能的。”他蜷起腿来,下颌抵在膝盖上,倒像是墓幺幺惯喜欢的姿势。“在你……”他刻意地把什么东西压抑在了喉咙里没有说出,“之后,我一直在沉睡,慢慢地我就有了少许意识,就像是做了一场无比长的梦。在梦里,我一直在这里,在归雁城里。归雁城还是这个模样,归雁宗也还是那个样子,可是梦里,只有我自己。”
“我不知道我是谁,我不知道这里是哪里。我来来回回穿过每一个巷子,每一个角落,甚至把每一个石头都翻起过,可是我就是找不到任何人——我知道我在找人,可是我不知道我在找谁。”他的声音轻轻脆脆的,像是小雨溅在青草地。“可是我一直在找,仿佛我生来就是为了找到她。”
“后来的后来,我听见了……你。”
“我听见有人唤我……”他抬起头来,血眸浸透了温柔,“霆华。”
“我苏醒了。我想起来了一切——我想起来,我要找的是谁。”他轻轻把身子靠在墓幺幺身上,“我在找一个叫牧画扇的人。”
“我一直在找她。我是她的霆华扇,她是我的主人——”
“有她,才有我。”
“是她赋予我生,赋予我魂灵。万水千山,沧海一粟,我也要找到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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