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对,都怪他。枝娘在心中自顾自地埋怨了一番跟前的人后,这才觉着窘迫的心态稍稍平缓了一些,转而终于可以理直气壮地抬起了下巴来,望向了他的眼睛,重新换了一句开场白,“你怎么到这里来了?什么时候到的,如何不让人传报一声就闯进来了,咱们如今可是……可是身份有别!”
话音刚落,就连她自己也觉着这样的话语未免显得太过于伤人了一些,然而想到他此前对于自己所做的事情,她便气不打一处来,很快便一日按拈了这么个名头,只想要看他气恼的样子,她才能够心满意足。
慧能时时刻刻都在注意着她的反应,如今自然也窥得了她面上的表情变化,一时间不免也有些想笑。
他们分开了这么久,她却好像还是没有改变,还是那般的古灵精怪,哪怕是附加到她身上的皮囊,此刻也依然罩不住她自身的灵巧和狡黠。而此时此刻,她正抬着下颔望着自己,面上是一派神气,明显可以看得出在装腔作势,却让人如何都厌恶不起来。
然而,他很快便已然收回了自己的目光,毕竟他如今来也是有事需要通知,实在不应该让自己再在她面前沉沦下去。想到这里,慧能稍稍地咳了一声,一边已经说道,“刚刚才到的。”
顿了顿,他又平静地补充了一句,“你刚来的时候,我便知道了。”
这样的避重就轻显然是枝娘未曾想到的,当即只见得她的面上凝滞了一会,似乎是有些不太满意他太过于平静的反应,正想要发作,然而想到她如今到底是有事想要求慧能,实在是不应该跟他只见闹得太僵,这才反复在心中逼迫自己偃旗息鼓,却依旧还是有些想要炸毛,“你既然早就知道我来了,为什么不早点说?”
害得她方才还站在远处偷偷摸摸地窥探了那样久,也不知道他那时候顶着自己的注视到底会在想些什么,总不会觉得她对他还旧情未了吧?
枝娘懊恼地兀自思量着,一边却也不得不无力地承认:她的确对于他还旧情未了。
慧能看着她在自己面前一如既往的无理取闹,却也只是轻轻地弯了弯唇角,并没有跟她计较,只是悠悠哉哉地回敬了一句,“看你看得认真,便没有忍心打扰。”
“……”这一句话无疑比真正回吵过去还要有杀伤力,一时间枝娘也不免开始郁结了起来:多日不见,她从前那沉默害羞的小和尚到底是什么时候嘴皮子开始这样厉害了?
抱着这样恨恨的想法,她不禁甩着眼风瞪了他一眼,然而这一眼,却彻底移不开了。
他如今就站在自己的面前,身上单薄的袈裟遮掩不住他挺拔的身形,修颀得好似一棵小白杨。不知道是否是因为此前长久窝在不见天日的佛塔之中翻译经文佛典的缘故,他的皮肤好似养得白了一些,然而那曾经青涩的五官却也在这不算长的时间内染上了几分宝相庄严的味道,让人无法往不好的那一面想去。所以即使皮肤白得更甚女子,也并未透露出一丝一毫的脂粉气息,实属难得。
她心中分明是不想要继续打量的,然而视线每每想要移开转开,最终都会不由自主地重新移到了他的面庞上。
既然已经控制不了,她干脆也放弃了这一徒劳无功的举动,转而开始明目张胆地打量起跟前的小和尚来。
不知道是否是她太久没有见他的缘故,他好似胖了些,原本凹陷的双颊如今丰盈了几许肉,总算不似从前那般看起来好似一路凄风苦雨吃不饱睡不暖的样子,看起来宫内对于佛寺的待遇还是很为舒适的。
只是……离了自己这么一段时间,居然还胖了,想想未免也太过分了点,难不成他在离开了自己以后活得如此逍遥自在?她默默地在心中腹诽了一句,正要控制不住继续打量时,这才想起了自己此行的目的,不觉赶忙收回了自己那太过于热烈的目光来,转而抬起手掩住唇瓣,颇为刻意地轻咳了一声,“正好,我有事情想要找你。”
他轻轻地颔了颔首,“嗯。”
说起正题,她也总算脱离了几分窘迫感,只重新端正起仪态来,一边已经问道,“佛寺之中,是否是关押了一位唤作柳涟安的女子?”
“是。”他点头,对于她如今的疑问并不算奇怪。
早在主动放柳涟安的时候,他便已然知晓她此前跟枝娘是有所关系的,所以如今在知道柳涟安被俘以后,她来寻自己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不知道为什么,在看到他那副平静的模样时,她心中反而惴惴的有些发虚,然而却还是强行端正好了自己的姿态,一边问道,“你已然知晓她是妖了吧?”
这句话实则说了也是白说。若是正常的人类,在犯了事以后至多也不过是关押在京兆府亦或者是天牢,如何会想到关押到佛寺里头去?若不是妖精的身份暴露了,她又如何会受那些个和尚们摆布?
然而如今,她除却这些的确是不知道自己应该问些什么了,只能够循序渐进地引导入这个话题来。
慧能自然知晓她如今找上自己是为何事,便也不欲戳穿她的小心思,只再度地点了点头,“嗯。”
这样的单字回应惹得枝娘一噎,一时间心中难免横生了几分气恼之意:她不过是想要问些事情,还没到开口求人的程度,跟前的这厮怎么就这样冷淡了,好像她会提出什么为难人的要求似的?
一边腹诽着,然而她下一瞬便已经反应了过来:她接下来要求他办的,对于他如今的身份来说还真的是一件难办的事情。
但是再怎么说,柳涟安到底也还算跟自己有些交情,再加上她那样的爱苏乐,又怎么可能吃了苏乐?这样的罪名,实在是有些荒诞,让她无法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