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夜霜却因为这么一句话而稍稍地眯了眯眼睛,心中自有诸多思量。
她听得分明,虽然说出这句话的人刻意地拔高了嗓子,变转了声调,然而却还是可以窥得小玉声色的痕迹,可见说话的人便是小玉无疑。如今听她的声音,虽然依稀有些颤抖虚弱,但还算镇定,想来受了些惊吓,却并没有太大的事情。
拧了拧眉心,唐夜霜继续开始揣摩起方才的那句话来,忽然间这才想起,在说那句“我一人”以及“楼下的人”时,她的声调好似都微微有所加重,似乎在预示着什么。
之所以会强调“我一人”,想来是指房中如今只剩下她一个。而那“楼下的人”,想必指的是楚月派来的那些个人吧。
在心中稍稍回忆了一下房内的构造,唐夜霜这才想起那屏风后对着的正是一面窗户,视野开阔,正对着一线柳堤,上头来来往往的人混杂。而如今小玉之所以一个人在房中,还是束手束脚,若她没有猜错的话,应该是窗外的那片场地上有所威胁她自由行动的人。
估算到这里,唐夜霜稍稍舒缓了一口气。
情势到底比她此前想象中的要好上一些,她原本以为房中还有他人,那样她便更为不敢有所举动了。若能够威胁的人如今只是聚集在外头,她只要寻求视线死角潜入便是了。
思量了片刻,唐夜霜已经匍匐下了身子去,绕过了那处屏风,一点点地往里头挪去,确保自己的行动不会被窗外的人看见。
用以搁置在屏风前头的高大盆栽完美地隐藏了她的身形,而唐夜霜借着阴影的掩护,粗略地打量了一下雅间内如今的情况。
这一眼,着实让她觉得心惊。
宦娘就躺倒在离自己不远处,身上的衣服有几许凌乱,头发散乱,分明有鲜血,但却找不到明显的伤口。看着脸色,应当是毒发。而石青的身影正匍匐在另一侧,浑身皆是鲜血,看起来也已然没有了声息。地上皆是鲜血和碎瓷片,再加上几根箭矢。虽然她并不知道这里头方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但仅仅是打量到这里,多多少少也能够想象得到方才这里究竟是发生了如何惨烈的状况。
等等,小玉呢?在他们二人都已然死了以后,那个小丫头如何能够全身而退?
抱着这等疑惑,唐夜霜稍稍变换了一个视角,再度望去,这才窥见小玉竟正站在窗台前,有效地规避了几许外头人望进的视线,使得唐夜霜终于能够小心地冒出半张脸来,看着小玉,只见得小玉如今正明显穿着跟她身形毫不相符的服装,看着样子倒像是宦娘身上的。
这也就能够解释为何方才看到宦娘尸体的时候,发现她通身衣衫凌乱了,原来是外袍被小玉给扒走了。
只消一眼,唐夜霜便多多少少的能够猜到,小玉如今是假扮宦娘来迷惑外头守着的人,好来拖延时间。
想到这里,唐夜霜不免有些感叹:这个小姑娘,明明还是孩子的年纪,如今处事却已然可以如此沉稳大胆了,真是半些也看不出来此前谨小慎微的模样。
然而人身上所有重大的改变,无外乎都是有外界的压力所造成的。如今小玉身上的改变,说起来,大抵也是因为那个人吧……
想着,唐夜霜已然将视线重新转到了石青的身上。
他就静静地躺在那里,没有声息,也看不到面孔,但是她却已然可以清晰地自那处位置感觉到了丝丝缕缕的死气。而自己在小玉面上所窥到的悲痛之意,也证明了石青如今已亡故。
可怜还是个年纪这样小的丫头,如今还是情窦初开,便承受了这样大的打击。唐夜霜的视线往下沉了沉,随即轻声吩咐道,“你先慢慢地往前凑近一些,外头的人我来善后,等会我数一、二、三,你就马上低头开始跑。望江楼的后院有我此前安排好的马车,你跳上后就赶快先走,然后联系京兆府的人马上过来,明白了吗?”
小玉咬了咬唇,却是对着她摇了摇头,自喉咙里头溢出的声音宛如蚊鸣,微弱却又清晰,“王妃娘娘,您先走。现在他们把奴婢当做宦娘,应该暂时不会轻举妄动,如果奴婢一离开他们的视线,下头的人就会涌上来,到时候就难跑掉了。”
顿了顿,她又对着唐夜霜扯开一个笑容来,那张巴掌大的小脸之上,如今血污和泪痕交织,看起来无比的狼狈,却依旧可以窥得其中明亮的眼眸,“奴婢身份低微,如今就算被他们发现,死了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说来,也好跟石公子永永远远地在一起了,想想都好像是一件开心的事情呢……”
说到这里,她的目光有细微的涣散,好似沉入了想象之中,然而很快却又重新恢复了理智,转而望向唐夜霜的眼睛,“但是您不一样。您还有很多事情要做,还有很多的坏人没有被您绳之于法。所以,您不用管奴婢了,快些去后院上了马车走吧,奴婢这里应该还能够再支撑一会儿。”
唐夜霜不赞同地皱起了眉头来,“说什么傻话,我如何有可能丢下自己的人走。若是连身边的人都保护不好,又有什么资格再去管外人?”
“可是这样硬拼会有危险的!”或许是看到唐夜霜并不配合,跟前小玉的神色不免也有些着急了起来,转而继续说道,“奴婢知晓您武功在身,但是楼底下的人数并非是我们所能够预料的,如此硬拼起来,不说绝对会输,那也有可能大伤元气。王妃娘娘您是有大事要做的人,万不可因为奴婢而这般牺牲自己的精力!”
她身上似乎也带了伤,如今因为情绪激动的缘故,而拉扯到了伤口,引得她不免松开了唇齿,倒吸了一口冷气,却还是强忍着补上了最后一句话,“所以,请您快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