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此,他轻轻地哼了一声,不知想要表达什么样的情绪,迫使她不得不暂时停顿了一下,抬头望了一眼他面上的神情,但见却还是刚才的那副样子,好似自己方才所察觉的一切不屑不过只是一场错觉。
纵然她心中知晓她如今提出的要求有多么的荒诞无理,最终却还是硬着头皮,继续沉着语气继续说道,“……你不会再有后顾之忧。”
“原来我在师姐您的心中已经这样不值得信任了么?以至于,如今大费周章也要让我死?话里话外,竟都已经为我安排好了,还真是操心。”石青轻笑,面上的神情并没有丝毫的意外,只是兀自盯着跟前的这盏酒水,“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里头是下了药的吧?”
宦娘颇有些复杂地盯了他一会,最终还是点了点头,承认了。
在这种时候,说其余的也是无力,倒不如双方都各自公开承认了来得痛快。她不想死,所以想要杀了他,而自己的这个小师弟,因为复仇,同样也想要杀了自己。如今站在对立面的情况下,也只能看谁来得心软,才会以自己的性命成全对方了。
几乎是在话音刚落的一瞬间,她好似看到石青那比女儿家还要漂亮的眼眸之中,有什么东西正在消亡。
她不愿去追究个中究竟是如何的情感,只能再度移开了眼去,“对不起,小石头……亦或者现在称呼你为石青更为准确一些,你的师姐便是这么一个为了达到目的不惜一切的人,所以,请你帮帮师姐,自己喝下去吧。”
这样的要求显然是尤为蛮横无理的,然而她却还是提了出来,因而她心中清楚地知道,他对于自己提出的要求,向来是不会拒绝的。从前是这样,如今也一样。无论他变换成了什么模样,成熟还是变得暴戾,骨子里的那份善良和为他人着想的性子,到底还是不会变的。就如她一样,无论装得如何良善,那皮下的自私自利还是会在关键的时刻毫无预警地暴露出来。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事到如今,她不得不利用他骨子里最为本质的善良,来达到自己的愿望。
大抵是从来未曾想到过她会如此简单直白地提出这等要求,石青的眼眸中那积聚的乌云越来越浓,到最后几乎已经达到了足以吞噬一切的程度,好半晌,才从咬得死紧的牙缝中逼出了一声喑哑的低唤,“师姐……”
“我在。”宦娘坐正了身子,极力保持镇定地看着他。
空气不知道僵持了多久,他最终还是最先开口,说的却是一声,“师姐,我从进入陈家班以来,从来便是最为听你话的。如今,自然也是一样的。”
话音落罢,他已经自袖口中伸出修颀分明的手指来,轻而坚定地握住了自己跟前的那杯酒。
目的就在此刻这般轻而易举地达成了,她好似一下子松下了一口气,然而心口却也堵得发慌,半晌,只能轻声说道,“来世不要再碰上我这个祸害了。”
他举杯,那双眼睛中乌色的雾气逐渐散开,好似又重新回到了从前的那个对她言听计从,百依百顺的小石头,好似从来都没有离开过,“师姐怎么会是祸害呢?”
即使到了这种地步,他却还是这般迁就她。她知晓他虽然老实,却并不天真,定然是知晓自己如今不过是在利用他而已。然而他到底还是选择了最后一次顺从自己。
他图的究竟是什么,是她从前给予他的那些看起来几乎微不足道的那些好,还是因为,他已然对于自己失望透顶?
想到此处,宦娘喉头一窒,便没有再接话,只是兀自转移开了视线去,不忍心看到他毒发身亡的模样,然而却正好望见了窗外的那片青碧的杨柳。
曾经那是她最为喜欢的一处风景,而如今她心中想着,大概以后是再也不会来到这个地方了。
石青深深地望了一眼她微微撇过的侧脸,随即闭上了眼睛,端起了眼前的酒水,便要就此将其灌入喉中。
“吱嘎——”一声,隔绝外头视线的屏风骤然被一个娇小的身影硬生生地冲撞了开来,于此同时一同响起的还有一声带着惊讶和愤怒的女声,“石公子!”
房中的二人均被这等动静引得稍稍一惊,已经同一时间朝着声音来源的方向看过去。
石青还未来得及看清跟前突然窜进来的人影究竟长着什么模样,便已经被劈手打落了拿在手中的酒杯。
随着一声清脆的响声,那其中的酒液已经混合着碎瓷片一同呈现在了青石地板上,看起来很是萧条。
石青有些惊讶地看着自己被打红了的手,转而抬起头看着跟前面色明显还余怒未消的女孩,方才还算沉稳平定的声色之中难免蕴出了几分惊讶来,“小玉?!你……你怎么会……”
未等他口中的问话说完,便又听到“啪”的一声,继而感觉到自己的半边脸颊先是一疼,而后火辣辣地烫了起来。
一向温柔顺从的小玉,如今却是狠狠地摔了他一个耳光。
他捂着自己的脸,一时间尚有些反应不过来,只瞪大了眼睛,看着跟前一阵阵喘着粗气,面色涨得通红的小女孩,想要说些什么,却一时间什么也说不出口来,只想过去拉着她的手,却又很快被她用力地甩开,望着他的眼神满是失望。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显然是宦娘也未曾想到过的,看着跟前这个面容完全陌生的小女孩,她不觉皱了皱眉,“哪儿来的丫头,这里是订的雅间,什么时候由得着旁人随意胡闯了!”
小玉却暂时无暇顾及她,只是盯着跟前的石青,稚嫩的声色之中依稀可窥得几分颤抖,显然情绪已经激动到了极点,“石公子,王妃娘娘这样的相信你,甚至还给你这样长的时间休养病以后再行问话,你便是这样来对待她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