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她心中纵然有再多充沛的理由，在如今看到小玉那坚定的面容的时候，便到底还是说不出一句话来了。心知如今就算把她留在这里，她也到底还是记挂着外头的事情，若是最后石青真的出了什么事，她大抵也会一辈子悔恨自己为何当时没有努力过的。
与其看到这样的结局，唐夜霜最终也只能轻轻地叹了一口气，继续吩咐了一句，“若是有发现什么危险，马上折返回来，不要逗留，也不要发出太大动静，明白了吗？”
见到唐夜霜答应了，小玉才陡然欢喜了起来，忙不迭的已经用力地点了点头，随即已经重新绕过了屏风，一蹦一跳地下楼了。
目送着她那轻快的娇小身影转过屏风后消失无踪，唐夜霜这才收回了眼去，转而重新望向窗外的垂杨柳，不自觉地已经屈起了精致圆润的指节在膝上有一搭没一搭的轻轻地敲着，好似在窥探一场赌局。
只希望，自己最初的判断没有出错。
一大清早起来，宦娘便已经晃出了别苑外头去。
她的出行在近日已经丝毫不受到人禁锢，因为反正无论她去到哪个地方，那个男人也总有办法治自己，所以能够在第一时间便发现自己的行踪，所以她便也由着自己大街小巷地乱晃，丝毫不害怕自己会迷路，反正总能在规定的时间内窥得楚月派来接自己回去的人的踪迹。
初时她还觉得这样的模式新鲜有趣，然而久而久之，却也有些厌烦了，因而只感觉自己好似是一个出来放风的犯人，没过多久就要被人重新押解回去。这样一次次的察觉到他们之间实力的悬殊，实在是让她的心中感觉到尤为的不痛快。
所以，在后来的时光里，她统统都窝在楚月为她安排的别苑之中，堪称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活得好似一个最为精致优雅、美艳昂贵的花瓶。
楚月对于她这般看似顺从实则也带着几分叛逆的行为好似并不算意外，依旧保持着正常的频率，每隔两三天便登门，与她缠绵一夜以后便离开，身上依旧是那万年不变的大氅，而咳嗽的次数看起来也越来越多。好几次，她都曾从他用过的帕子里头窥见过颜色浓重的血迹。
她时而盯着他那苍白得半分也不像是正常人的面目，心中难免有些恶毒地在想着：这个男人孽事做尽，所以身上才会有此报应吧。这样可怕的一个恶鬼，本身就是不应该出现在这个世上的，倒不如快些死吧，若是早死了，这个人间不得平静好一番日子。
有时候或许是她在思考这些事情的时候太过入神，没有好好控制面上的表情，所以得以被楚月所察觉。然而最终他也却只是朝着自己弯了弯嘴角，依旧是那番让人讨厌的笑容，好似一眼便能够看穿她的那些个自以为隐藏得还算不错的小心思，“宦娘，本庄主还不会那么早死，所以，不要动那些侥幸的心思。”
她心中惊讶于他的洞察人心，然而面上却依旧要做出那副懒洋洋的模样，“哦？瞧您这副病怏怏的模样，那可说不准。”
她是存了心思想要故意挑战他的权威的，因而他的身上唯独便是这个病，才是他显而易见的弱点。抱着这样的恶意，她总想要就此去触碰他的逆鳞，看他是否也会生气。
然而，几乎是毫无悬念的，他却也只是扩大了嘴边的弧度，眯起那双狐狸般的眼睛，其中依稀透露出了危险的光芒来，“本庄主就算是死了，也会要收集许多人一起陪葬的。”末了，还未等她不服气地搭腔，他已经自顾自地继续说道，“可惜啊，本庄主还没有收集够人，所以暂时还不能够死，你说是不是？”
她稍稍一愣，未曾想到会听到这等带着几许阴狠和漠然的答案，身子不觉抖了一抖，总觉得依稀有股奇特的寒意自脚底心一路蹿升到了脊梁骨上，引得她忍不住地打了个激灵，只赶忙插科打诨转移过了话题。
那时的楚月只是坐在一旁不慌不忙地看着她状若自然地转移了话风，并没有揭穿她的那些小心思，只是那面上的笑容在落入她的眼中时，只让她觉得更为恐怖了一些，忍不住已经缩了缩身子，然而很快便又被他以不容置疑的力道重新带入了怀中。
她那时并没有做出反抗，因而心中也清楚地明晓这不过是徒劳无功的事情，更何况自己如今是他的姬妾，做出一些亲密举动也是再为寻常不过的事情，所以，最后也只是乖顺地将脸庞窝在了他身上那松软的狐裘大氅之中，一边无声地在他看不见的方向做了一个口型——“快死吧。”
不知道楚月是否是感觉到了，她只捕捉到耳畔的一声轻笑，却始终没有勇气就此马上抬起头来去观察他的眼神。
如此在别苑之中住着，她终于在这么一天，再度选择了出门。
因为今日，是她跟自己的师弟在这样长久的时光后再度见面的日子。
楚月早已经分派了人手，随时在望江楼里头埋伏着，以便到时候帮忙收场，然而宦娘心中思量着，其中更大的原因大概也是用以监视自己。所以一大清早，还没到约定的时间以后，她便自顾自地出了门去，目的地却并非望江楼。
桑梓看着她出门的时候，欲言又止了好几番，似乎是想要劝说着什么，然而最后也到底是什么都没说，还是放行了。
她轻飘飘地瞥了他一眼，“若是想要告诉你们庄主的话，尽管过去，反正我并不介意。”
桑梓只是朝着她轻轻地行了个礼，面色并没有丝毫变动，“关于您的行踪，主人并不需要我去告诉。”
跟前的这个人还真是跟他的主人一模一样，一点都不可爱，说话的时候也总有噎死人的力量。宦娘眯了眯眼睛，死死地盯着他那平定的面庞良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