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小玉在一旁絮絮叨叨着,虽然极力想要掩饰,然而眼角眉梢都已然流露出了鲜明的担心焦急之意。唐夜霜抬起了眼来,轻轻地望了跟前的人儿一眼,并没有马上开口说话。
仅是这清清淡淡的一眼,她便好似怕被误会一般,连忙摆了摆手,有些着急忙慌地补充说道,“奴婢的意思不是想让王妃娘娘您饿着,只是这石公子在外头音讯全无,迟迟未归,奴婢实在有些担心,急着想要知道他当前的情况,所以……一点也吃不下。”
说这些话的时候,她的神色坦诚,眸光清亮,不染一丝一毫做作的痕迹,显然口中说的是真心话。
唐夜霜收回了打量的目光来,一边云淡风轻地转了话锋,“你在照顾石青的时候,可曾有听他提起过他的师姐?”
“师姐?”小玉稍稍一愣,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唐夜霜会突然提起这个问题,但是也认真地思量了一下,这才说道,“好似是有提起过,说是此前在戏班里头的师姐,他是跟着一起长大的。其余的,也没有说什么了。说到这个,倒是有些奇怪了,他与那位师姐相处时间这般紧密,听起来情谊深厚的模样,然而他却好像每次都仅仅只是提了个开头,便没有再继续说下去了,也不知道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嗯。”唐夜霜沉沉地应了一声,一边转过头去,望向窗外的那一排迎风摇曳青碧枝条的杨柳,“他的那位师姐,唤作宦娘,是京城里头那最有名气的陈家班里当红的台柱子,带着石青一同长大的。后来宦娘在死去的王员外府中吊唁时,遇见了同样来吊唁的、如今第一山庄的楚庄主,而后被收为了姬妾,从此脱离陈家班。”
大致地介绍了一番以后,唐夜霜随手拈了一粒花生米在口中,而后有些漫不经心地转过了头来,抬眼盯向望着自己还处于一脸懵懂的小玉,稍稍沉下了语调,继续说道,“再然后,石青就出事了。”
似乎是听懂了唐夜霜话中的意思,小玉稍稍地瞪大了眼睛,“您是说……您是说,石公子身上的伤与他的那位师姐有关?可他明明那样的敬重他的师姐,又怎么可能会跟那位师姐起这样严重的冲突?更何况,石公子好歹也是随着她身后一起长大了,那个人……那个人如何狠得下心思,又是因为什么理由才将石公子伤成那样的?”
一连串的疑问过后,小玉似乎自己也发觉她如今的状态好似有些异常,更何况如今她还是在陵王妃的跟前,这样的激动未免有些太过于越矩了,只赶忙收住了话风,一边毫无预警地沉默了下去。
她从前虽然活泼伶俐,但是少见的这样不规矩的时候,只是每每当她想起当日刚见到躺在榻上的石青时的场景。
那时她第一眼望见的是他还处在昏睡中的面庞,只觉得天底下如何会有这样好看的小姑娘,眉目秀气又精致,看着似乎还藏着几分这个年纪难得一见的英气,让人怎么看怎么喜欢,明明是那样苍白惨淡的面色,五官因为疼痛而微微绷紧皱起,却还是无损多少他眉目的秀丽。她看着看着,几乎都已经萌生了此后一定要好好照顾这个漂亮的小姐姐才对的念头。
而后,她又看到了他身上那浸染了大片大片鲜红的衣服,当即已经吓得捂住了嘴巴,心中只不断思量着:究竟会是谁有这般狠毒的心肠,居然会对这样漂亮的小姐姐下这样的狠手?这样严重的伤口,想来就算治好了,没有性命之忧,但也免不得落下严重的伤疤。那时候的她,因为此事还为其忧心了很久:分明是这样好看的女孩子,若是知晓自己身上留下这样的伤痕,应该会有多么难过啊。
或许是因为察觉到她对于床上的人那浓厚的兴趣,也或许是因为她心中的祈愿终于被感知到,那为他清理伤口的陵王妃转过了身来,瞥了她一眼,便已经吩咐道,“小玉,此后就由你来照看着他,记得及时保持伤口附近干净,及时换药,也要将药及时送到让他服用下去。如今虽然伤口不再流血,但是毕竟有些地方伤及经脉,需要很长一段时间来调息休养,你一定要好好照看着,如果有什么情况的话,随时都要禀报过来,明白了么?”
她认真地听着,将陵王妃的吩咐一个字一个字的都已经记在了心中,只觉得自己从来没有那么一个时间这样认真过,心中只一边想着,自己一定要照顾好这个漂亮的小姐姐,不能再让她受到这样严重的伤害了。这样一个人,若是这回没有碰上陵王妃的妙手回春,在外头就这么孤零零的死了,那该有多么可惜啊。
因为他当时还昏睡了好几日,偶尔清醒时也只是声音喑哑地吐出了几个单字,辨别不出,所以她便一直以为自己照顾的不过是个好看的小姑娘,直到第一次为他擦洗身子,除下身上的衣物以后,她这才发现了跟前这个“漂亮小姐姐”竟是男儿身。当时她怎一个目瞪口呆了得,一时心急差些将手中浸湿了的帕子丢到了地上。然而好在她很快便反应了过来,只红着脸急急忙忙地又重新绞了一把手中的帕子,避开他身上的伤口,有些手忙脚乱地擦拭起皮肤来。
然而到底是心中有事,总不免触碰到伤口的部位,引得他一阵抽气低鸣,翻身乱动。这么一动,难免又牵扯到伤口,不禁又是一阵抽搐挣扎。她从前从来没有照顾过伤情这样严重的人,不禁又是愧疚又是心疼,最终也只能强行地稳固下自己的心态,一边小心翼翼地继续擦拭了起来。
随着她的动作逐渐轻柔缓慢了下去,他也终于逐渐的不再乱动,重新昏睡了过去,也不知道是累了还是就此疼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