顿了顿,他继续说道,“与其说是回忆,还不如说只是大梦一场而已。醒来以后,我便是也弄不清自己究竟是从梦中刚刚醒过来,还是此时此刻正在梦里。至于那所谓前世的景象,说到底也不过只是太为清晰的一场梦而已,又如何能够牵扯到前世上呢?”
唐夜栓听着他颇有些沉郁的语调,稍稍地转了转眼珠子,放轻了声色问道,“敢问……苏少爷你是梦到了谁?”
“我梦到她了,我现在的妻子,柳涟安。”说完这句以后,他稍稍地顿了顿,似乎还沉浸在那句“妻子”的话头上,一边又抬起眼来望着就要接话的唐夜霜,又定定地补上了一句,“在我还是个小孩子的时候,我便已经梦见过她了,我确定,那便是她。”
说这些话的时候,他面上的表情很是坚定,让人无论如何也说不出轻慢的话语来。即使他口中所陈述的这件事在旁人的耳中听起来的的确确也有些太过于荒诞可笑,但是唐夜霜早已然知晓他们之间的故事,所以听到这话的时候,心中难免轻轻的一颤。
她也是相信的。
只是,关于前世的纠葛无论如何也轮不着她插手,唐夜霜在脑中稍稍思量了一番,最终也只能提醒了苏乐一句,“有时候人的眼睛和阅历都是不可信的,要相信自己的内心。”
她也不知晓自己为何要跟苏乐说起这话,只是好似感觉她已经可以预见到他们最终的结果,然而偏偏也只能当一个旁观者这般看着,做一个提点两句的角色,并不能真正地主宰他们的命运。
“相信自己的内心么……?”苏乐口中低低地重复了一句,不知道究竟是想起了什么东西,面色沉浸在一片混沌之中,看起来好似是在思考着。
唐夜霜见着他的模样,并未出言打搅。
一个为了心上人而放弃五百年修行的妖精,一个还未完全失去前世记忆的凡人,他们之间有感情,也有猜忌。这样的日子,究竟能否做到长久?她不明晓,也无从干涉。
唐夜霜想到这里,不觉晃了晃脑袋,迫使自己不再去思量这件事情。
她本来便是借着为苏乐看病的名头才得以有正当理由进出苏府的,如今苏乐的病情早就已经好了,自己虽然作为一个见识了他们恩怨情仇的局外人,但是到底还是不应该多管闲事,毕竟自己如今所需要做的事情,还是尽快从苏乐的口中问出青鹭的下落来才是。至于他们之间的感情纠葛,只要不伤及旁人,她作为一个外人哪里有资格插手些什么?
定了定心思,唐夜霜复开门见山地问道,“苏少爷。”
“嗯?”正陷入在沉思中的苏乐也被她这么一身唤引得抬起了头来,见得唐夜霜面上有些严肃的神情,他稍稍的拧了拧眉心,好似是察觉出了什么,只颇为宽容地点了点头,“王妃娘娘你有什么疑问的话,尽管跟我说便是了。”
未曾想今日的苏乐对于这等话题倒是格外配合,不知道是因为已然将唐夜霜看成了自己同一阵线上的战友,还是今日的心情太过于复杂以至于让他迫不及待地想要找个人倾诉排解,反正如今唐夜霜听得他这样一说,便也不再拐弯抹角遮遮掩掩,只沉了沉嗓子,“既然如此,我便直接问了。”
“王妃娘娘是想问什么事?”苏乐见着唐夜霜这番严肃起来的模样,不觉纠结地拧了拧眉心,似乎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在折腾了这样久,终于追案的行程到达了这么一部,就连唐夜霜心中不觉也有些惴惴起来,然而面上却依旧装作淡定从容的模样,只定定地问道,“苏少爷不用紧张,我只是想要问问看,那一日,也就是您真正的妻子被青鹭袭击的那一日,究竟发生了什么?”
听唐夜霜提起这么一茬,苏乐的神色有些微微的僵硬,好似并不愿意去回忆那一天的场景,但是仅仅是在短暂的凝滞以后,他便已然长叹了一口气,到底还是如实回答道,“那一天,其实我也觉着有些古怪。”
听闻这么一句,唐夜霜马上已然来了兴趣,连忙问道,“怎么个古怪法?”
“前头的场景,基本上都跟柳涟安口中所说的差不多。然而她却始终坚称我是在她赶来之前便已经昏迷在地上的,可是我分明记得我并没有那样早的韵达了。然而奇怪的是,我的记忆也的确戛然而止在那一刻,若不能以昏倒来解释的话,那为何那段的记忆全是一片空白?”
苏乐说到这里,似乎连他自己也觉着叙述得有些乱七八糟的,不觉很是不好意思地朝着唐夜霜轻轻地扯了扯嘴角,转而补充了一句,“也有可能是那日我真的惊吓过度,所以有些事情记不得了,但是我真的很清晰地感觉到,我绝对不是那样早就昏迷了的,虽然我也记不得此后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了。”
说到最后,苏乐不觉抬起了手来,下意识地摁了摁有些酸痛发胀的太阳穴,显然今日这样强行回忆已然让他还未好全的身子有些坚持不住了。
眼见得他这副模样,唐夜霜自然也不好再如此刨根问底地追究下去,当即只对着他嘱咐了几句,便先行告退了。
临走之前,她不免还是回身,望了一眼那看似一片风平浪静的荷塘,好似它们并没有察觉出有什么风云正在凝结一般。
唐夜霜收回了眼睛,随即大步地已经离开了苏府。
柳涟安自然不明晓他们中间的话题究竟经过了多么冗长的百转千回,第二日待得身上的药性退却,彻底清醒的时候,苏乐已经不在府中了,她走出青莲苑,一边朝着府中的大堂方向走去,心中还想着苏乐晚上回来没用晚膳的话,该给他做点什么东西放在房里。
自己和他的关系难得有一日破冰,或许自己也应该做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