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清了清嗓子,然而自喉头里溢出的声色还是隐约有些发涩,“……是。”
本以为接踵而来的话语定然是兴师问罪,未曾想他只是望着自己轻轻地叹了一声气,继续说道,“见到你以后……我是说,见到真正的你以后,我的心中总是隐隐约约的有一种熟悉感,然而却始终不能明晓这份熟悉的感觉究竟是从哪里来的,如今在明晓你的真身以后,心中才有了确定的答案。所以,虽然我还是没能想起我们此前究竟是在哪里见过,但是我还是相信,我们此前一定是有所渊源的。”
一番话落定以后,柳涟安稍稍地睁大了眼睛,颇有些不可置信地抬眼望向跟前的苏乐,几乎不敢相信自己耳朵所听到的话语。
他在明晓自己的妖精身份以后,非但没有赶自己离开,亦或者是声嘶力竭地骂自己骗子,反而在尝试着理解自己?
这样的结果,是她在此前想都没有想到过的,因而她明确地知晓自己身份的特殊性,所以便也清楚地知道,要想让世人这样接受自己,无疑是一种奢望。然而如今这样的奢望,却已然逐渐有了实现的苗头,让她如何感觉不惊异非常?
好似是窥得了她面上不可置信的惊讶神色,苏乐不觉也轻轻地一笑,只拍了拍她的脑袋,“好了,如今既然一切都已然挑明了,事情便就这样过去了。这件事情,本就是你好心帮忙,我又如何能够苛责于你?”
她依旧瞪大着眼睛,好似还是有些愣神,不敢相信自己所听到的,忍不住已经晃了晃脑袋,确定自己如今的的确确是处在清醒的状态,而方才听到的话语也确确实实是从苏乐的口中说出以后,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颇为惊讶地挑起了眼眉来,“就这样?”
自己所担惊受怕了这么些天的事情,如今就被苏乐这么一句话给轻描淡写的解决了?他真的相信了自己的说辞,且能够这样平静地接受自己妖精的身份?
这样的结果显然是她此前想都未曾想到过的,或者说是根本不敢想,然而如今却是确确实实地在她的面前发生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才颇有些小心翼翼地开了口,有些语无伦次,“你……你方才说的话是真的?你不怨我……你不怨我没有拼尽全力救下你娘子,反而在那一瞬间以最凶险的方式吞了她的元丹?你不怨我欺骗于你?你不嫌弃我是妖精?”
一连串的问题抛出,她的心也随之高高地吊了起来,只感觉几乎已经提到了嗓子眼处,如何也落不下来。
苏乐见着她那副结结巴巴模样,不觉感觉有些好笑,只抬手拨乱了她的头发,耐心地一句句回道,“那时候情况紧急,虽然我不知道具体的细节,但我想……你已经尽力了,是吗?”
她稍稍地愣怔了一下,放在身侧的双手有细微的收紧,下意识地已经轻轻地点了点头。
苏乐好似并没有发觉她那轻微的小动作,见到她点头以后这才继续回应她方才的问题,“人与妖之间又究竟有什么样的不同,为什么身为人便比较高贵,会去嫌弃妖精呢?说起来,妖精身有法术,可以做许多人所不能做的事情,怎么说也要比人都要厉害多了,人又如何有资格去嫌弃妖精?更何况,是不是妖精也不是你能够选择的。”
她心中悬起的那块大石,在他口中一句句话语落下的时候,终于也随之一点点地落了地,正想要开口说话,却听见那边的苏乐已经继续说道,“……只要没有害过人,我决计是不会因为你是妖精而对你有什么偏见的。”
她的心间轻轻地一颤,一时间竟不知道该回应些什么,最后也只得抬起眼来望着他,有些干巴巴地轻唤了一声,“阿乐……”
“嗯?”他停下了口中的话语,一边只抬起眼来看着她,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里头流转着清润的光芒,就好似五百年前撑着伞为她念诗的那个人一模一样。
她看着他的脸庞,分明想要说些什么,然而真正到了此时此刻,却又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最终也只能对着他轻轻地弯起了一个笑容来掩饰自己的凝顿,淡笑过后才轻声说道,“……没事。”
顿了顿,她又补充了一句,“只是觉得,能够再次有你陪在一旁,真是太好了。”
世上又有几个人能够知晓,她等这一段相处的时光,已经等了五百年。
然而,最终的结局又会是如何,就连她也不明白,亦或者说是不想去弄明白。
贪恋当前的安逸,不断地粉饰自己的谎言,哪怕知晓天底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哪怕知道所有谎言都会有被拆穿的时刻,然而她到底还是为了那么一小段时间的美好而就此义无反顾地选择了这么一条路。这样只顾眼前利益而不考虑后头结果的思维方式,果然还是妖精的本性啊。她如是在心中苦涩地想着。
似乎并没有发觉柳涟安如今的异常,苏乐只是朝着她微微一笑,“既然如此已经说开了,那我便也放心了。”
她见着他面上那似乎已然释然了的神情,心中只觉得好似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紧紧地揪住了一般,如何也不是滋味,但是碍于他如今正望着自己,眼神中充满了信任之意,引得她也不敢将自己的心绪暴露得太过分明,在思量了再三之中,最终也还是只能自口中轻轻的吐出了一个字,“嗯。”
大抵是终于发现了她那与往日里颇有些不一样的古怪沉默,苏乐的目光轻轻地扫过她那张苍白面庞上的神色,眸光中隐隐攀上了几分探究。
她此时此刻虽然心思杂乱,但对于外界的感知到底还是敏锐的,如今只很快便已经发现了眼前人对于自己的打量,不觉下意识地有些慌乱,但还是很快便已经收拾好了自己的心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