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对此早已经明晓了个通透,故此时此刻也并不指望自己的眼泪能够唤起眼前这个男人一丝半毫的同情心。
这个男人本身便是没有心的。
然而事实却半些都不顺遂她愿。几乎是她别过脑袋去的一瞬间,她便只感觉到腰上一紧,转眼间便已经被跟前那个男人以一种不容置疑的态度抱坐在了自己的膝盖上。
这个男人究竟是想要怎么样!宦娘想要挣扎,却无从挣扎,想要强自别过眼去不看他,然而楚月却好似早已经对于她所有行为都了如指掌一般,提前一步便已经伸出双指来扭正了她的下颔,迫使她不得不高抬着头,以一种无比别扭的姿态看着跟前的男人。
所有的后路都被断,鉴于未来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头自己还要在这个男人的庇护下生存,选择在这个时候撕破脸皮大闹一场显然也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宦娘难得在这种气急攻心的时刻还能勉强寻回一些理智,到底是没有太过于猛烈地挣扎开他的怀抱。本想要狠狠地盯着他,却忍不住便被他弯起的笑眼中蕴藏的漩涡带去了心神。
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明明有着呼吸,有着心跳,然而对于所有生命的态度,却淡漠得好似看着一缕微尘、一只蝼蚁一般,甚至她隐隐中有感觉,他连看待自己的生命都是如此轻慢的态度,纵然平日不常将真实的喜怒哀乐流露于面上,然而她偶尔看到他的时候,却只莫名觉得他笑起来的时候,那眼角眉梢处都带着嘻游人间的淡漠。
他从前到底是经历过了什么事情,如何才会在这样年轻的年纪里头便已经拥有了这般好似随时都要腐朽殆尽的灵魂?
虽然明晓自己本不应该对于这个男人泛起任何不必要的好奇心,然而在与他双目对视的一瞬间,宦娘还是忍不住如此这般想着,在回过神来后,又赶忙轻幅度地晃了晃自己的脑袋。
他从前遇到了什么事,如今又到底是抱着什么态度活着,这些又关自己什么事?说到底自己明面上不过只是他身边的一个侍妾,而自己从一开始也不过只是把他当做一块往上爬的梯子,双方各取所需,互相计算着如何才能从对方身上讨取更多利益还来不及,哪里还有闲心去探讨他的内心世界?
宦娘这般刚定了定自己的心思,抬起眼来时便已然不偏不倚地正好对上了他的笑容。
虽然跟这个男人已经朝夕相处过不算短的一段时间,对于他脸上的这副招牌笑容她已经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然而在心中有了那个构想以后,如今乍然见到他面上的笑容,她还是忍不住地稍稍一怵,打心底的有些畏惧。
但这样的情绪显然是不能够在他面前表露出更多的,故她也只是短暂地又低了低眼,飞快地收拾好自己在刚才一瞬间稍稍错乱的心神以后,便重新望向了他,唇边逐渐也勾上了一抹挑衅的笑容来,“怎么?堂堂第一山庄的庄主,如今就连大实话都不让说了?原本便是您做下的事情,别人不说又有什么用,难不成人人不说,就代表您从来没有做过吗?”
她有意挑起跟前男人的怒火,然而楚月含笑盯着她的眼睛几秒,突然间却是更为兴味地扩大了嘴角边的弧度。方才禁锢住她下巴的手逐渐滑到了她的鼻尖上,轻轻地点了一点。
看似是无比宠溺的动作,然而只有身为当事人的宦娘才可以感觉得分明,跟前的男人在做这些的时候,分明不带一丝一毫感情的意味。
她还在心中猜测跟前的男人如今发火的底线究竟在何处时,楚月已经不紧不慢地开了口,“这你还真的说是了,只要世上没有一个人敢说,没有一个人能说,那么这件事情,便就能够被如此抹煞过去。”
他说得极为风轻云淡,然而在这看似不经意的言语之中所流露出的锈红杀意却尤为让人心惊。而他点在她鼻尖上头的指端依旧冰凉,好似多少温暖都无法焐热他一般。
宦娘深呼吸了几口气,才让自己重新笑出来,唇边悬着的那讽刺的笑容丝毫未变,“楚庄主真是厉害,然而我毕竟是个普普通通的人,大抵还是达不到您的境界。”
“哦?一个普普通通的人手上可没有沾染这样多的鲜血。”楚月的面上依旧带着他那常年未曾改变过的微笑,毫不留情地戳穿了她的话语,一面已经拿过了她攥着衣裙的手来,煞是有闲情逸致地帮她一根根的舒展开了紧攥着的手指,又帮忙一点点地抚平了那衣裙上头被揉皱了的痕迹,这才抬起眼朝着她笑了出来,“宦娘,本庄主从一开始就说过,本庄主喜欢你,是因为我们骨子里头都是同种人。既然如此,又有什么好被世俗的念头所牵绊的,倒不如顺遂着你的内心安安分分地做一个坏女人,倒还显得你坦诚。”
顿了顿,他复眯了眯眼睛,更显得好似是在笑,然而那漆黑的眼底却丝毫不染笑意,冷淡得让人只觉得一阵阵心惊,“本庄主也曾经说过,我喜欢坦诚的女人。”
宦娘死死地盯着他那双弯着的狐狸眼,紧咬着牙根,一时间竟然说不出话来。
的确,在跟他接触的过程之中,她也多多少少能够意识到自己内心深处跟他存在的共同之处。他们二人虽然总是在口中强调着惜命,然而却又在想得到某种东西时那般不择手段,疯狂起来的时候甚至不把所有人放在眼中。只不过,她到底境界没有他那般臻化入境,所以如今还是会想着旁人的性命,譬如小石头。
然而若是在他对于自己的威胁已经成为定局以后,就连她自己也不明晓自己究竟会怎么做。更为可怕的是,当她在心中如此构想的时候,却又无比清晰地认知到,自己竟然对他是再一次地燃起了杀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