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边急急忙忙地接住了那眼看就要滴落在苏乐衣襟上头的涎水,继而这才又小心地折了三折,轻柔地为他擦去唇边残余的痕迹。
苏乐似乎恍然不觉自己方才出了多大丑一般,还在朝着她张嘴嘿嘿地笑着,没心没肺得宛如一个天真的稚童,
“怎么这样不小心?”柳涟安颇有些无奈地看着手中帕子上头留下的痕迹,又看着跟前正毫无顾忌地打量着自己的苏乐,一时间心中竟有些恍惚,忽然间觉着,似乎就让这他这般毫无顾忌地痴痴傻傻下去,似乎也还算不错?
若是他能够如此这般痴傻下去,或许也不会发觉自己跟正主的区别,她也能顾就此厚着脸皮占用着这个身体继续陪伴他下去。反正妖身并不会这样快地老去死亡,就算他一直不好起来,身边人走了一批又一批,自己还能够就此陪伴在他的身边,这样何乐而不为?既然他如今痴痴傻傻的看着也这样的幸福,为什么要去擅自改动这样的幸福呢?不如就让此维持下去,让他后来的半辈子也能得到一种常人无法拥有的快乐和平静?
然而这个想法仅仅在她的脑海中存余了几秒便已经被她自己打消了。
柳涟安望着跟前眼神涣散却明净的苏乐,最终到底还是咬着唇摇了摇头,在心中谴责了一番方才有过那种想法的自己。
自己如何能够这样自私?即使比常人痴长了几百年的岁数,然而她对于凡尘中的事情却多多少少还是存余着看不明白的东西。她如今又怎么能够擅自替人决定应该浑浑噩噩地活过一辈子呢?自己决定的方式,又怎么可能对于他便是完全好的?自己这般的想法,未免也太过于可怕了一些。
短短的几秒钟时间内,她的心思却已然经历了百转千回,一边又望向眼前的苏乐。
他依旧眨巴着那双眼睛看着自己,里头盛着的是难以言喻的信任和满足。
柳涟安在心中稍稍一叹,一边强自弯起一个微笑来,虽然在如今那苍白的脸蛋上难免显得有几许生硬,但是想来跟前的苏乐应该已经无从发觉这点细微的差别了,所以她心中便也没有多深重的顾忌,一边只转移了话风问道,“你方才说这几日都在寻我,可你是去哪里寻了我?”
她原本也不过只是随口一问,不过只是为了暂时性的转移话题,同时也放松一下自己心中绷紧的那根弦,然而跟前的苏乐却是朝着她微微一笑,一边朝着窗外信手一指,“就在前头的莲花池。”
一时间心思大为震动起来,柳涟安只觉得自己抚摸着苏乐头发的手指稍稍一颤,好似被什么刺到了一般,转眼间已经慌慌张张地收回了手来,颇有些震惊地看着跟前面色一片坦然诚实的苏乐,不敢相信自己方才所听到的。
苏乐竟会到莲花池那里去寻自己,是不是说明着他心中至少在冥冥之中有过察觉,自己跟莲花之间的关系?亦或者是说,他心中真的还存余着上一世的约定?
没等柳涟安回过神来,那头的苏乐已经噼里啪啦地继续说道,“我趁着他们不注意,偷偷地出来游湖泛舟,在莲花池里头寻你。因而你此前跟我说过,最喜欢的便是莲花。我总想着,你会不会是也幻化到里头,被花给同化了。所以啊,我就这样偷偷地寻了好几个晚上,看哪朵花都像你,然而细看哪一朵却又都不是你。我就这样找啊找啊,如何也找不到,我还以为你永远都不会回来了,还好……你到底是回来了……回来就好了,我再也不用担心你会走了……哎,安儿你怎么了,安儿?”
然而无论他如何唤,跟前的柳涟安都始终未曾抬起头来,大半张面目就此埋没在垂下发丝所落成的阴影中,看不到她此刻面上的表情,然而却可以看到她的双肩一抖一抖的,好似是在哭。不一会儿,便已经从微微的幅度转到了剧烈的颤抖,让人感觉不马上抱住,她好像就会随时散架一般。
那头的苏乐不免有些紧张,“安儿,安儿,你怎么了,你是不是不想陪我玩,所以才不开心的?”
说着,他已经有些强制性地将跟前的柳涟安脑袋摆正,迫使她仰着头看着自己,本以为眼前的人定然已经是泪流满面的模样,却万万没有想到,跟前的女子,虽然面容悲戚,身体颤抖,然而那眼中却没有一丝半毫的泪水。
她如今说到底不过只是一只妖精而已,虽然有了人形,然而到底还是比不上真正的人类对于情感有那样敏锐的感知度。故即使是这一次,她也无从落下泪来。
见着苏乐有些呆呆地看着自己,柳涟安只微微从唇边牵起一个笑容来,一边拉住了他的手,“是,我回来了,我回来了阿乐,也许我们以后再也不用分开了。我会一直都陪在你的身边,我们之间不会再有更多的事情发生了。无论你脑袋的病好是不好,我都会陪在你的身边,除非你厌弃我了,你说这样好不好?”
苏乐不知道是否能够明晓她话语中的意思,如此只朝着她一如刚才那般傻笑着,一边眼看着嘴边的一丝涎水便又要滴落下来。
这一次柳涟安已经不如方才那般失措,只是出奇淡定地以帕子拭去了他唇边的粘液,一边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发,极为有耐心地以手指一缕缕地梳个通顺,而后拢在了头顶,这才微微朝着他一笑,“从今往后你跟着我的日子里,便好好治病,好不好?”
顿了顿,她的目光游弋在那张自己熟悉的面盘上,忍不住却又轻轻淡淡地补充了一句,“若是真的治不好了,那也不要紧。阿乐,记住我刚才跟你说的话,我会一辈子都陪着你。上一世……是如此,这一回既然有缘分能跟你再次相遇,便是老天爷给我的指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