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就是连桑梓,也不得不躬着身子,恭恭敬敬尊称她一句"夫人"。
眼看着宦娘已被接过来这么多日,那楚月也当真是耐着性子,哪怕看她这般耍脾气,也始终未曾采取什么应对的办法,只由着她这般闹下去。虽然也没有闹出什么大事以来,然而到底还是苦了桑梓这些个手下人,为了不让这点事麻烦楚月,什么事便得自己先扛着,以免次数久了,被楚月冠上“没用”的名头,那时候他们的处境才更为凄惨了。
在第一山庄里头,吃什么苦都算不了什么,总不过是累一些,亦或者是说受些委屈和皮肉之苦而已。然而若是让楚庄主觉得已经没有用处了,他们的下场就不知道会是什么模样了。
即使是桑梓这般已然服侍了楚月多年的人,如今也依然对此抱着几分害怕的情绪,因而想到从前桃夭和桃灼那两姐妹,曾经多么受宠,几乎已经到了楚月坐在轿子里头都要搂着的程度,然而才一个看似寻常的晚上过去,便已然彻底的没了声息,没有人再见得到那两姐妹的身影,也从来没有人敢询问起这件事情,生怕自己终究有一天会成为下一个。
而楚月自然也不会对两条对于他来说无足轻重的人命做出任何解释,即使在那个晚上过后,他唇边悬着的笑容也没有丝毫的变换,除却偶尔轻抚着手中的铁骨折扇道两句“还是应该再找两个跟班……还是要漂亮点的。”以外,便再也窥不见他的丝毫异象,平静得好似生命之中从未出现过着两个人一般。
桑梓早知道此人薄情,所以从来不会对自己未来的命运抱有侥幸心理。他想要留在第一山庄,亦或者是说,想要活下来,便必须得用尽全力地展现自己的能力,并将所布置下的任务完成到最好,这样才能够做到最为基本的“安身立命”。
只可惜,这套理论若是放在往常也算是行得通的,然而这一回却到底是碰了个钉子。因而眼前的女子看起来似乎跟他的主人是同一类人。原本有了个楚月便已然够难缠了,如今又碰上了一个同类的小祖宗,偏偏主人还对此喜欢得紧,让桑梓如何不唉声叹气?
桑梓一边思量着,一边抬起眼来,望向跟前的宦娘,只见得她还在对自己横眉冷对,丝毫没有放松的趋势,一边只能赔笑道,“这……这是楚庄主吩咐下来!”
至于这素净的一日三餐,皆是楚庄主特意安排下的,其中的用处这上上下下的谁也都明白,不过是用汤汤水水清干净肠子。毕竟楚庄主一向是一个极追求完美的人,进来的每一个姬妾几乎都要从外到内淘澄个干净,才能入得了他的法眼。
而那些个女子有些是处心积虑想要攀上第一山庄的,有些也是真心实意被楚月的魅力所吸引的,总之虽然奇怪,倒也没有这样激烈的反应。唯独跟前的这个小戏子,分明属于前类人,然而倒是一点也不服帖,竟然闹出了这样大的动静来。
桑梓这儿有苦难言,原本想直接告知,然而这样的话怎又能说的出口,就算说出来了估计也会被跟前的泼辣女子给迁怒。毕竟自从接了这送饭的苦差事,桑梓便一天都没安生儿过,不但得准备着一箩筐漂亮话儿来伺候宦娘的刻薄劲儿,还时时刻刻都提防着宦娘在楚庄主那里吹吹枕边风,倒打一耙。
还未等桑梓心里的小九九盘算完毕,那宦娘却已然等不及,藏在戏袍袖底下的素手一掀,“我管你什么庄主吩咐!我从前在陈家班里头的时候都未曾这么被饿过,现在到了你们庄主这儿,难不成便得受这样的委屈?”
这桌上还冒着热烟儿的汤汤水水便尽数洒落到地上,溅起一阵细瓷碎屑,有几滴热汤甚至洒在了桑梓扎进马靴的大半边裤腿儿上。
桑梓几乎都要当场嗷嗷叫出声儿来了,但碍于眼前的这个宦娘实在是个薄凉的性子,他便是在这里嚎得如杀猪叫,也未必能换来几分怜惜。
最后还是实在承不住这个小祖宗的冷言冷语,低头认了栽的桑梓论起武功来没多大造诣,但胜在头脑灵活,心思活泛,见到此只扮出几分凄苦的模样,与横眉立目的宦娘打哈哈了几句,便机灵地脚底抹油,溜了。
出了门,桑梓便蹬着锃亮的马靴,着急忙慌地通知那高高在上的楚庄主——这世上大抵也只有那楚月能容得下宦娘的臭脾气,也只有楚月能镇得住宦娘。
楚月推开宦娘的门时,她正披散着一头长发,斜斜地坐在菱花镜前试着一盒新入的胭脂,不同于之前的红唇妖娆,这粉嫩的颜色让她如一个不谙世事的少女一般娇艳俏丽,让人怦然心动。
也是这时候,她才能让人感觉到,她说到底左不过也还只是一个十几岁的少女而已。只是这些年来的生涯,早已经让她的气质风尘冶艳,连同眉目都熏染上了野心的光芒,自然显得俗气了许多。
好在,她心中清楚地知晓,楚月大概便是喜欢自己这般俗气的样子。因而他与自己是同类人,只是自己若是想要跟他比肩,还是属于痴心妄想。但这并不影响楚月对于自己感兴趣。她之所以一次次看似动静大却又并没有犯到实质问题地触犯他的底线,除却她骨子里头的叛逆血液以外,也是为了在这个男人面前博得几分关注。
虽然因此吃了不少亏,然而跟前的男人却好似早已然猜测到了自己的想法一般,便是这般轻轻巧巧地配合了她。
这厢她正在拧眉思量着,那厢他已经漫不经心地问道,“好似又跟人起了矛盾?”
“嗯。”她仅仅是淡淡地应了一声,一边抿了抿唇瓣上的颜色,一边望了望跟前的镜子,原本只是想要看看他如今面上的表情会不会很是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