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宫中死个人的的确确不会引得云择天过大反应,然而眼下毕竟是非常时期,那些枯萎尸体的案子到现在都没有个准确的说法,本就人人自危,若是宫中再出一个相同症状死去的人,势必会引得后宫大乱,到时候如何安抚也无济于事。
故此刻云择天就算欲火未曾得到满足,最后也到底只能直起身子来,披上了衣服,一边朝着外头守着的小橘子追问道,“死的什么人?还是上回那样?”
“回禀皇上,不是。死者身上有大大小小的伤口,看起来皆由外力冲撞,看起来是狰狞了些,但是跟前头发生的那三桩案子里头留下的尸体特征并不相符。此次死的,是秀女房中的一位梳洗的婆子,奴才去问了一下,只听人说她最后伺候的人应该是……花枝娘花小主。”
云择天的眼眸微微一眯,随即转过眼来望着身后还躺在床上的人,见她此时此刻也同样睁着一双清凌凌的眼睛盯着自己看,好似早就预料到自己会第一个怀疑上她。
不知怎么的,他反而被这样直截了当的目视而引得心中有些愧疚起来,只随即转过脸去,“马上传唤仵作前去验尸,朕一会就到。”顿了顿,他复开口,“等天明后再传唤陵王妃入宫。”
“是,皇上,”外头的小橘子应了一声,又建议道,“皇上,归一大师以及他二位高徒已然来到王城,如今已经在皇家佛寺中小住下了。听闻归一大师对于超度亡魂此事很是有名气,是否也请他带着二位高徒过来面见?”
还窝在床上的枝娘听到此,不觉微微一扬眉,不觉有些咬牙。
云择天显然并没有发觉出她的情绪,只稍稍思量过后,便留下了一句,“行。”
待得外头的人退下以后,他才沉沉地叹了口气,一边起身穿上了衣物,一边轻叹,“近日宫中不太太平,你要小心。今夜你便在桃芙殿歇下吧,明日再回你宫中。”
枝娘不依不饶地以足尖勾起他手中拿着的衣带,还想挽留,“皇上既然这样关心妾身,那便不要走好不好?”
她撒娇撒得情真意切,然而跟前的男人显然并不准备在这种时候领略她的风情,最终还是一手攥住了她纤细至极的脚踝,摩挲了几下以后,从她微勾的足尖里如流水一般取走了衣带,转眼间已经正好了衣冠,“乖,听话。朕先走了。”
“哦。”她心中也知再也挽留不住,只能低声叹了口气,一边也披上了衣服,忽然间却听得原本正要离开的男人停住了脚步,回转过身来。
“枝娘,告诉朕,你跟这件事情没有关系。”
是猜到是自己所为了,还是只是虚张声势?枝娘张了张口,似乎正想要说些什么,然而面色却陡然一变,身体如同一时间失去了骨架支撑一般,瘫软了下来。
云择天俨然被跟前的变故惊了一惊,随即马上上前抱住了她裹在宽大衣袍下的柔软身躯,忽然间只觉得有哪里不多,只伸手摸了一把她的后颈,但见一点紫红的血液横呈在手上,尤为鲜明。
而顺着她的后颈看去,但见其上一个细小的针孔,如今正一点一滴地往外溢出红到发黑的血珠来。
云择天拧了拧眉心,眼见得她身上的衣服并没有穿好,只伸手拉了一把,却陡然硌到了什么硬物,取出一看,却发现真是一根淬着毒的银针。
“宣太医!”
好在枝娘身上受的毒并不严重,几个时辰以后便已然可以下了地。趁着皇上有让自己好好养病不许外人打扰的禁令,枝娘自己一人偷跑出去,反而逍遥自在。
那根针,本来就是她在最后时刻自己插进去的,虽然对她的灵魂没有多大影响,但是毕竟自己如今还寄托在一个**凡胎以内,难免受番折磨。不过好在,总算是夺过了盘问的那一截。
这后宫之中,说小定然是不小的,但是说大也并没有大到哪里去,瞧着也不过是几天时间,她便已然绕了好几遍,便已经对每块假山石摆放的位置、以及去往每条宫的路了然于心,又过了几日,连每株花草生长的地方都已记得一清二楚,而那些初次看来无比新奇的大好风光,至如今,便也看腻歪了。
于是寂寂无聊的小花妖便开始忧愁。
人一忧愁可以干很多事,譬如一醉解千愁,譬如到哪个勾栏院里寻欢作乐一回,然而她却还是个在深宫里头的妖精,身边的确多美人,然而却都是皇上的女人,除却几个小太监还算眉清目秀以外,其余的再没有有趣好看的人物。
但是她如今明面上的身份到底也还是皇上的妃子,那般明目张胆地对着几个小太监看到底也是不好的事情。于是枝娘忧愁起来,便也只能打坐、观天、数蚂蚁。
待深宫内一只只苦命的蚂蚁被无聊的她抓来,在不断地循环数到地三千一百五十六只时,她终于在这空得连鬼影都见不到的深宫内碰见了一个新奇的事物。
准确的来说,这是一个人。
再准确一点,这是一个和尚。
再再准确一点,这是一个模样俊俏的小和尚。
虽然她并没有见过世间多少风华绝代的男子,但基本的审美观她还是具备的,甚至还比常人都要挑剔几分,此时见了这等尤物,怎能冷静。
她向来是藏不住心思的,心念一转便“唰”得跳起身来,大剌剌地丢下那第三千一百五十七只蚂蚁,摆出饿虎扑食一般的姿态着急忙乎地迎去,硬是挤出一脸娇媚的笑来,“这位小师傅,我叫枝娘,这位小和尚从哪里来,到哪里去!哎……你干嘛躲远了啊……”
乍然被女子唤住,慧能不觉一愣,才一转头便见得一个女子很是开心地眯着眼睛笑着,熟络地朝着自己迎了过来,好似是前八辈儿便已经认识的熟人一般。
慧能自幼在寺庙内清修,哪见过这等阵仗,只一愣,赶忙闪开身去,隔着三尺之遥按照师父师兄们传授的规矩,朝着她一板一眼地施了个礼,一本正经回应道,“小僧法号慧能,逢师父之命,来此处修行一段时间……师父此前吩咐过,不能跟女人太过亲近,否则便是破了戒的。请这位女施主自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