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芙殿很快便已经到了跟前,穿梭过那一片枝繁叶茂的夹竹桃林,她很快便从那殿门口精准地窥到了那个男人的身影。
王总管很是识相地没有继续领着她过去,只是朝着她再度行了行礼,“那老奴便带着小主您到这里了,剩下的,也便是您与皇上单独的相处时光了。”
她也对着行了个礼,绽开了一个天真无邪的笑容来,“有劳公公了。”
待得王总管离开一会以后,枝娘这才重新站直了身体,没有马上过去,只是隔着重重花卉,朝着他所站的方向看去。
眼前的这个男人,虽然年纪在人类之中已经算大了,但是却好似依旧保留着从前的习惯,如今从侧面望过去,只见他依旧身姿挺拔,如若不看脸,大抵还会让人以为不过是个鲜衣怒马的少年郎。
而此时此刻,他似乎并没有发觉不远处她的存在,只是在遥望着这一片开得旺盛至极的夹竹桃林,眼神深沉而悠远,不知道心中究竟是在思量着些什么。
枝娘心中却想着,她或许知道他究竟是在思念哪一个人。
不知道这份平静究竟持续了多久,她终于等得有些不耐烦起来,只有走近了几步,故意地以脚尖重重地碾了碾地上散落的枯枝落叶。并不算大的枝叶碎裂声立即让那个男人霎时间回过了神,转而转过眼来看着她,“你来了。”
在轻声道完这三个字以后,他的视线好似就黏在她的身上,再也转移不开。
与其说是看他,倒不如说是从她身上望着另外一个不知道早已经死去多久的灵魂。
枝娘挑了挑眉,并不反感这般深情的注视,哪怕这份目光的聚集点实则并不是自己,一边只对着眼前的男人绽开了一个笑容来,带着孩子气的好奇与天真,“枝娘给皇上请安。”
云择天望着面前的枝娘许久,半晌,似乎才终于回转过了神来,转而对着她招了招手,自口中微不可闻地吐了声气,像是一声轻浅至极的叹息,“过来,陪朕待一会儿。”
枝娘乖巧地应了一声,一边提着身上艳丽的裙摆踮着步子跑去,一直到了他的身边这才及时刹住了脚步,在他的眼前如同一只花蝴蝶般轻轻巧巧地转了个圈儿,那还稍显稚嫩的眉眼之中带着明亮的微光,却又妖娆绵密如蛛丝,势必要在第一时间缠住人的身心,“皇上,您看我这一身如何?”
云择天看着跟前活泼明艳又不失天真的少女,不觉微微一弯唇,只感觉方才被那些回忆填满的脑子里头,总算有一缕阳光这般强势地破空而来,像是要这般霸道地占领他的所有思想一般。
她从来都不掩自己这般极富有野心的念头,但却又莫名让人觉得,她有时候却又并不在意这个,似乎全然不是为了荣华富贵,而是为了新鲜有趣一般。也正是因为这一点,他才对她也更为好奇起来,因而太想要知道她所要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她有着超乎于寻常人的好奇心,像是对每一件东西都抱有着极为热切的情感,落在他的眼中,只觉得好笑又好玩,忍不住就想要把自己身边最新奇贵重的东西拱手交出,哪怕只是掀起她眉眼之间那细微的一扬,自己便好似做了什么极富有成就感的事情一般。哪怕她的兴致向来都是来得快,消失的也快,这一刻还爱不释手,下一刻就已然弃之敝履,但他好似还是在进行着某种有趣的游戏一般,只想要看看,她到底能对什么保持着长久的兴趣。
这边的少女见得他迟迟没有回应,已经很是不满地嘟起了嘴巴来,伸手就要朝着他眼前晃去。云择天及时抓过了那不安分的小手,严严实实地握在了自己的掌心之中,一边这才细眼打量起了她身上的衣裙,“很适合你。”
的确,她是这般适合明艳的颜色,就如同她给自己带来的感觉一般。她仿佛就是那夹竹桃所生成的人,美丽,带着重重的吸引力,却又隐含着看似微乎其微的毒素,一开始并不容易被人发觉,时机到了,这才发挥出见血封喉的本事。
这样的性质,他从前只在秦珮之中看到过,却万万没有想到,如今又拥有了一个枝娘。
很快,他便紧了紧握在掌心之中的小手,轻轻皱眉,“手怎么这样凉?”
她满不在乎,“大抵好似方才一路过来,受了风。”
云择天再度望了一眼外头开得繁盛的夹竹桃,稍稍低眉,“那便进去吧。”
桃芙殿中已经有专人再度收拾,此刻已经干净如初,好似依旧有人住在这里一般。
枝娘与他携手走近,一边却忍不住回眼看他。
他的额头因为微微抬眼的关系,压出几道浅浅的纹,已经鲜明地显现出了年纪。那凌厉的眉眼在满室温暖烛火的映衬下,却反而平添凉意,有着让一切都就此肃寂下来的神奇力量。
她看着看着,禁不住已经踮起脚尖来,伸出手指来,为他轻巧地抚平了额头上被压出的皱纹,忽然间又不自觉轻轻地笑出来,“从前第一次见您的时候还不发觉,如今仔细一看,才发觉,您果然如传闻中的一般,已经有些老了。”
这样的话语无异于大逆不道,然而通过她轻巧温软的语调这般一字字道出来,却好似琴弦轻快地连勾,带着活泼的魅力。
果不其然,云泽天并没有生气,只是端详着与自己动作亲密,却毫无挑逗意味的她。
被纱罩拢住上的光线忽明忽昧,更加虚化了他脸上不甚明显的表情,一直等到她也缄了口,抬起眼来状若无辜地望着他,眼睛里的晶亮轻轻的闪动着,他这才低沉地问道,“你究竟想要的是什么?”
枝娘微笑,玩弄着手指,模样俨然是一副天真的娇媚,然而只消细眼看去,便能够发现她眼底里的淡漠和无趣,“锦衣玉食,荣华富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