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是这样,如今重生在这个更为古老而守旧的时代时也是这样。到爬到一个足够显眼的位置的时候,就会收到无数人的注目,自然一并也会有无数的脏水自四面八方泼来。想要完全避开这些,不单单是要将脏水尽数泼回去,而是不断让自己爬得更高,爬到一个他们最终都只能抬头仰望的位置,这样才能真正地避开来自于身边的所有恶意。
事实上,她也做到了。
如今虽然依旧可以听到并不算好听的评价,但是已经无人敢质疑她所坐上的位置。从前所受到的那些难听的评价,最终都由明面转成了暗面,再由暗面消弭成了一小部分,平日里终归是再传不到她的耳中。她眼不见心不烦,倒也潇洒自在,懒得再去深究。
然而,今天这样的恶意,再次通过面前这个女子的口中,传达到了她的耳朵中,但她却发现自己实则并不生气,因为她心中无比清楚地明白,自己在这个时代中所留下的痕迹,已然足够说明自己所存在的意义,又何须跟他人再说个清楚明白?
另外还有更为重要的一点是,她看得出来,面前的这个女子似乎正在试探自己什么。
试探么?唐夜霜一边想着,一边望向面前的女子,嘴边微微勾勒起一抹冷清的笑意,“我这样说得明白了吗?”
被当面这般驳斥,枝娘的面上并无意外,似乎早就明晓了这般的结果一般,只是那眼底蕴藏的笑意愈发鲜明了起来,“王妃娘娘真是想法新颖,果然如传闻一般,小女子望尘莫及。”
顿了顿,她又说道,“近日领略了陵王妃的风采,我便放心了。实不相瞒,今日我到访,正是来找您的。”
话音刚落,唐夜霜的眼角便已经动了动。
来找自己?然而眼前的人分明刚刚才说不认识自己!
重重疑惑堆积在心中,最终唐夜霜也只是保持着平静的模样,对着她微微一颔首,声色冷淡,“进来坐吧。”
枝娘倒也不慌,只福了福身子,“是,王妃娘娘。”末了,又朝着方才那个早已经被自己迷得五迷三道的衙役小哥调皮地眨了眨眼睛:“那我先与王妃娘娘走了,方才麻烦您了。”
那衙役好不容易从方才那凝结紧张的气氛中回转过了神来,便已然被跟前的美色重新迷得神魂颠倒了起来,这时候哪里还听得进去她在说些什么,只一个劲地点头,憨厚的脸上不受控制地已经绽开了一个傻气的笑容,“不麻烦,不麻烦,这有什么好麻烦的,嘿嘿嘿嘿……”
唐夜霜看着她的一举一动,不知道怎么的心中一咯噔,只忽然间想到:面前的这个女子,或许没有她此前想象的那样简单。
正思量着,两人已经到了地方。唐夜霜为她指了指一个位子,“坐吧。”
枝娘倒也不客气,听到此只大大方方地落了座,一边扬起了眉眼来,语气听起来有些好奇,“你不问我怎么会从戒备森严的宫中跑出来的么?你分明知道我是宫中的秀女,这样出来定然是触犯了规矩的。凭你的身份,不是应该大惊失色地把我押解回宫中,然后在皇上面前好好地参我一本,把我打入冷宫才对么?”
虽然说从前在宫中有听过这个女人的名声,也曾经在机缘巧合之下得知这个女人的经历,然而如今真正跟她相处的时候,她才觉得比自己此前想象中的更加有趣一些。
倒是不枉自己出宫一趟。枝娘在心头想着,拢在袖中的手指轻不可闻地敲着膝盖,似乎也彰显着她此刻的好心情。
“后宫中人触犯了什么样的规矩,都是皇上的事情,并不归京兆府所管,更不归我所管。你要是这么想要领罚,大可以去找那只老狐狸,亦或者是在周贵妃跟前晃两圈,保准能够如你所愿。”唐夜霜懒懒地拿过了手边的一盏茶水来,轻轻地吹开了浮在茶面上的浮沫,啜了一口,这才悠悠地说道。
枝娘盯着她无波无澜的侧脸看了几秒,忽然间“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你果然比我想象中的更加有趣,看来我今天是找对人了。”
懒得再跟她互相应和,唐夜霜放下了手中的茶盏,转而抬起眼来望着她,开门见山地问道,“所以你今天来究竟是为了什么?”
堂堂一个入宫的秀女,此前又与自己没有什么交情,突然间跑到京兆府来找自己,总不可能是来跟自己胡乱扯皮的。
她却并没有马上回答,只是也敛了敛方才开玩笑一般的容色,转而坐正了身子,只自顾自地发问道,“您方才是不是去查茶亭里的那桩案子了?”
乍然从她口中听到这个,唐夜霜不觉拧了拧眉,转而警惕地看向了跟前一脸平静无辜的女子,却从她的脸上并看不到什么东西,这才沉沉地应了声,“正是。”顿了顿,她主动发问,“你是怎么知道的?”
这桩案子京兆府也是昨晚深夜里才紧急接到,压在云墨静的手中足足一夜,今天一早才交由她处理的。按理说其中的时间并不能算长,还闹不到满城风雨的地步,就算是到现在,在整个赤月王城之中,知道这件事的也不过寥寥数人。而眼前的女子身份为宫中秀女,本应该与外界信息隔绝得更加厉害才会,如何会一开口,便说出了这等以官府力量被压制下来的消息?
大抵是看出了唐夜霜面上的惊疑不定,枝娘只是抿嘴一笑,看起来并不慌张,“王妃不必怀疑过多,小女子不过是来的时候,无意中看到了静王爷案上所搁置的卷宗而已。”
云墨静!唐夜霜头皮一炸,暗自对这个不好好整理东西就又出去花天酒地的家伙咬牙切齿,一面只又望向跟前的枝娘,“茶亭中的的确确出了此事,不过到目前为止,也仅仅是一桩个案,不必过于恐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