绮罗端详着端详着,突然间不受控制地笑出了声来,笑声疯狂而刺耳,如同地狱中爬上来的恶鬼。
她终于将自己最讨厌的一个人给除掉了,让她如何不感觉快意?
在这阵控制不住的快意笑声中,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又传来了一声轻笑,这次的声音更为讥诮一些,带着睥睨一切的意味:“嘻嘻嘻……”
声色飘渺而空灵,悬浮在空中,像是完完全全浸润在了这方地界的空气中了一般。
那朵被随手扔掷在地上的夹竹桃依旧红得惊人,流转着妖异的微光。
只是,那头的绮罗笑得太过开心,以至于使得这声轻笑埋没了其中,丝毫未曾被发觉这一异常的动静。待得笑过以后,她很快便清醒了神智,只又张望了一眼,偷偷地闪身出了侧门,逃之夭夭。
想来不出三个时辰,她就能够听到枝娘的死讯在宫中传开了。然而那又何妨?虽然她如今正获圣宠,但是毕竟是一个还没有在宫中站稳脚跟的小秀女,甚至连位分都未曾得到,家中又是普普通通,谈不上让皇家忌惮。
这样一个普通的人物,死了就死了,想来皇上也不过就是贪图一时新鲜,时日过了,便也不会再深刻追究此事了。绮罗在心中如此这般地安慰自己,一边加快了脚下的步子,只求赶紧逃离现场,以避开嫌疑,一边也在心中想好了日后如果被找上门来自己的说辞,便说是枝娘毁容,心情一直不佳,与自己发生了些矛盾大吵了一架,自己愤然离去,没有想到枝娘竟然会轻生。这样一来,自己虽然难免会遭到些非议,但是却也拿自己无可奈何。
她行动得太急,甚至没有注意到,大殿以内的窗子关得严严实实,一只苍蝇都飞不进来,更别提花,殿外也并没有栽种夹竹桃林。
待得殿中重新恢复一片空寂以后,那原本缥缈的花香一点点地浓烈了起来,存在感也愈发鲜明了起来,逐渐冲散了原本沉郁着的死气。
而那朵绯红的夹竹桃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腾空而起,如同冥冥之中有根看不见的丝线牵着一般,一点点地没入了悬在房梁之上的那个小小身躯中,好似一点朱砂在那光洁的额头上就此绽开艳色,很快又一点点地恢复了透明,再也寻不到踪迹。肉眼看去,但见那额头依旧光洁白皙,丝毫看不出异常来。
殿中的花香依旧充盈,哪怕遍寻殿内外都寻不得花的痕迹。
约莫过了半盏茶的时间,枝娘那早已经僵硬冷却了的四肢陡然轻轻地颤动了一下,所有关节出现了奇异而轻微的扭曲,转瞬却又恢复了一片平静,好像刚才的动静只是被微风轻轻地拂动了片刻。
宫门正在此时“吱呀——”一声被推开了,一位身着宫装的小宫女正费力地提着一桶水走进来,看起来是例行打扫卫生。因为手中装着水的木桶太过沉重,迫使她不得不低着头眯着眼睛,全然没有注意到殿中的异常,半晌,她准备干活的时候,才发现不远处的地上有一弯影子一晃一摇。
小宫女拧了拧眉心,只依稀辨认出来,那地上的投影瞧着似乎……隐隐是一个人形。而影子的跟前,还有着一只被踢翻了的矮脚凳。
人的影子怎么会投射在那块地方上?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她一时间大骇,连忙抬起头来,正与房梁之上悬着的枝娘不偏不倚地打了个明晃晃的照面。
枝娘那清秀的容颜如今涨红充血,看起来分外怕人,一弯细长的脖子上隐隐透出青紫的勒痕来。此时此刻,她连宫鞋都未曾穿上,就这么赤着瓷白的双足,直挺挺地悬在那高高的房梁之上,很是狼狈。
那小宫女哪曾想到一进来竟然会面见这样的事情,当即吓得一屁股重重地坐到了地上,怔怔地张大了嘴巴,一时间甚至连尖叫都忘记了发出来。手中提着的水桶砰然落地,水流到了四处,也染湿了她身上的宫装,然而她却浑然未察,只战战兢兢地看着面前的景象,心中剧烈地跳动起来。
过了十几秒钟后,她才暂时回过了神来,哆嗦着惨白失血的嘴唇,一边手脚并用地往前爬去,以指尖轻轻地触碰了一下枝娘垂下的脚踝,只觉得一片冰寒僵硬,显然已经是死去有一段时间了。
小宫女猛然地收回了手来,直到这时候才终于自喉咙中溢出了一声真心实意的惨叫来,转而赶紧爬将起来,如一阵旋风一般跑出了门外,好半晌才将那句话大声地喊了出来,“出事了!出事了!有人……有人悬梁自尽了!”
正在小宫女跑出宫门外的那一刻,她没有注意到的是,那悬在房梁上的枝娘陡然睁开了双眼,眼波灵动中带着娇媚,哪里像是一个死人的样子?
望着那仓皇逃窜而去的身影,她自嘴角边勾起了一个恰到好处的弧度来,轻启唇齿,自那纤细娇小的身躯里头传来一声,“嘻嘻嘻……”
当那个小宫女领着一批太监宫女闯进来时,殿内的景象已经与方才截然不同。什么尸体,那房梁之上分明是一片空空荡荡,矮脚凳也好好地摆放在了案几跟前,一点也不像被动过的样子。
那群那召来的仆众一时间也愣了神,只四处打量了一眼,还是没有发现那小宫女此前所说的上吊的人,不觉纷纷皱眉,质问道,“你方才不是说亲眼看到里头有人上吊呢,现在尸体呢?”
那小宫女却比他们更加懵然,只惊恐地张望了一圈,口中喃喃道,“我方才……我方才分明是看见了的,真的有人上吊,我……我还摸了一把,是冰的,凉的!一定是死了的!”
说着,她似乎还怕他们不信一般,连忙伸手指向了头顶上横着的房梁,语气笃定而急切,“我说的是真话!她就吊在那边!货真价实的!”
“那么现在人呢?总不可能死尸自己下来逃走了吧?”中间有人有些不耐烦地发问。
那个小宫女遭得这么一问,一时间也慌了神,一张小脸皱得紧紧的,看得似乎随时都要哭将出来,只觉得浑身是口也难辨“我……我不知道……可我明明是看到了的!而且……而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