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乎是第一时间,她的视线已经精准地捕捉到了那个个明蓝色的颀长身影,如今正在拥挤的围观人潮中穿行着。
分明底下看热闹的人群如同潮水一般拥堵,然而他那身影融在其中,却依旧是一副闲散的模样。那如羊脂玉般线条流畅的手中依旧执着那把标志性的铁骨折扇,一面闲庭信步一般地便已经穿梭过了重重人群,却连衣角都没有被挨到。
从她的角度望过去,正可以清晰地瞧见他唇边那始终悬着的似有若无的弧度,像是从来没有事情能够让其展现出真实的面相来。
她紧紧地盯着那个身影的去向,轻不可闻地咬了咬唇瓣,心中升腾起几分鲜明的警惕来。
虽然不知道这个家伙出现在此地究竟是偶然还是有意,但是据她的经验来谈,每回看到这个家伙出现的时候,就代表着总没有好事发生。而且她隐隐有预感,这一次也一样。
她才刚刚解决了手中的一桩事,竟又这样刚巧地碰上这个人,总感觉又会带来什么麻烦来。
似乎是感觉到了来自于高处的一道目光,原本一直头也不回地在熙熙攘攘的街道上行进的那抹明蓝色的身影陡然顿住了。正当唐夜霜在心中猜测他下一步打算干什么时,却见得他像是预知到了什么一般陡然地抬起了眼来,直直地朝着自己所在的方向看过来。
虽然早就知道这个家伙神奇,然而却到底是没有猜到他的第六感这样准确。唐夜霜难免一惊,以平生最快速度自窗口缩回了脑袋去,心中却不知道怎么的再次狂跳了起来,不知道他是否已经看到了自己。
坐在对面的云墨静微微一挑眉,将她面上一系列的神情变幻尽数收于眼底,一时间也往窗外张望了一眼,不免也有些奇怪,“本王虽然跟那位楚庄主算不得熟,但也在宫里头打过几次照面。印象中虽然人油滑了些,但看着还算是个有脑子的人,总要比父皇从前偏爱的那些个无脑又坏心眼的所谓红人要好许多了,如何你见到他就那样抵触?”
“啊?”她根本没有心思听清他究竟说了些什么,只神色凝重地给自己倒了杯酒,心思却显然并不在上头,连带着酒水往外溢出了几分都没能及时察觉,等到发现以后连忙低呼了一声,这才急急忙忙地重新将酒壶放了下去,转而一口饮尽杯中的酒,像是也在与此同时压下去什么别样的心思。
她并不知道自己的直觉是否会出错,但是却可以清晰地觉察到那个男人身上危险的气息。即使她根本不知道他是否看到了自己,脑子中却依旧可以想象得出他隔空望向自己时面上的表情——微微抬起一边眉毛,狭秀的狐狸眼中隐约藏匿着几丝讥诮,始终微勾着的唇角弧度美好,带出几分不可一世的轻佻和冷酷来。
每每构想起来,她就只觉得一阵咬牙切齿,恨不得冲上去将他那副狐狸面孔给狠狠撕下,看他面具底下究竟藏匿着什么样的目的。
望着唐夜霜那副咬牙切齿的表情,云墨静又是一笑,调侃道,“你们中间从前究竟是有着什么过节?你怎么见了他就跟耗子见了猫似的,从前本王可没发现还有别人有这待遇。”
“过节大着呢。”唐夜霜一字一字地自唇齿间狠狠逼出这句话来。
自从他们认识以后,他给自己惹下的麻烦还嫌少么?更何况,那家伙是没有心的。
她依旧难以忘记那个深夜里,那两个桃红小衫的婢女混合着血泪的面上凄切的神情,以及即使在这时候也依旧露出和善微笑的楚月。
“哦?”难得见到唐夜霜这般吃瘪的样子,云墨静瞬间来了兴趣,“这便奇怪了。虽然这个楚月是第一山庄的庄主,然而这里到底是赤月王城,天子脚下,一切皆还是皇家做主。你看他就算贵为庄主,如今不也还是在父皇跟前投诚了么?本王瞧着,他倒是个聪明人。”
她哼笑出声来,笑容却有些冷淡,“聪明人是不假,只可惜,他有些太过于聪明了,未来势必会对王城造成威胁。”
云墨静见得她绷紧了的面色,摇了摇头,试图解除她的警惕,“只是若是父皇身边没有聪明人,别说这个王城了,就连整个赤月国都要完蛋。或许你没有关注朝廷的事情,但本王却略有耳闻,只道是这楚庄主虽然是因为解毒有方所以才得以在皇上面前混个脸熟的,但是此人却亲自检举了太子谋反之事,而后又献策数条,得以解决了不少朝廷上头的难事,父皇如今奉他为座上宾,称其有治国之才。”
说到这里,连云墨静也不禁笑出了声来,言语中带着几分讥诮,“说什么治国之才,不过是父皇的试探和警告而已,不过那楚庄主倒也是乖觉的,立马带着自己整个山庄投诚,将手上的情报网尽数交付到了父皇的手上。也便是说,如今第一山庄虽然表面上还是楚月坐镇,然而背后却已经是皇家的了。父皇自然是龙颜大悦,你说怎么可能不宠这位新晋的心腹?如今啊,这位楚庄主在朝廷以内可是春风得意,呼风唤雨,看来倒是并没有后悔自己做出的选择。”
“什么?”唐夜霜听到这里,不觉紧紧地皱起眉头来。
与云墨静那轻快的神态不同,她越为听,面色便越为沉郁了下来,心中一点也不觉得这是一桩好事情。
楚月的野心原本便无从估量,然而如今他却敢于拱手让出第一山庄的处理权,无论是权宜之计还是早有预谋,都说明他所想要的东西甚至要比第一山庄都要重要。这样的消息,无疑让她心中本就深重的警惕更添了一分。
那个男人处心积虑地来到王城,通过自己接近赤月国国主,如今又拱手让出山庄,钱和权他都已然能够舍弃了,那么他真实想要的东西究竟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