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不其然,在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李良方才那本无波无澜的脸庞出现了剧烈的波动,挣扎着前倾过了身子来,声色匆忙地追问道,“我爹……我爹他出了什么事?”
云墨静语气严肃地说道,“自从你走后的两个月开始,身上的旧疾便因为春季气候多变的缘故而重新发作了起来,最严重的的一次,是在外出买东西时,直接在街上昏倒了过去。幸好落水镇上人员虽然繁杂,但是令尊在该地也算是有些声望的人物,到底还是很快就有人认出他,将他及时送去看了大夫,这才救回了一条命回来,如今性命无忧,只是难免还是需要长期调养,再加上药物吊着一口气,才能够挺过这段时间。”
听到如今性命无忧以后,李良面色才稍稍和缓了一些,有些无力地缩回了身子去,目光有些呆呆的,看样子还没有从方才听到这个消息的震惊中回归过神来,然而还是存着几分理智,低声对着云墨静道了一句,“谢谢静王爷能够告知我这些……谢谢……”
“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已,”云墨静摆了摆手,一面又有些谴责地看向他,“原本你们母亲惨死便对你们父亲是一个沉重的打击了,偏偏你们这对做儿女的还这样不让人省心。李香当年离家,没有经过你父亲同意吧?”
李良轻轻地点了点头,轻声答道,“曾经也有跟父亲商量过,只是很快就被他所否决了。后来香儿便偷偷地过来与我商量了,虽然我此前也觉得她这样的想法太过于疯狂和不切实际,还是反对过的,然而她的念头却是坚定,在被父亲否决以后便与我说,若是连我也不同意的话,她在这里……她在这里就没有可以依靠的人了。”
说到这里,他清俊的面上不觉流露出了几分难过的意味,显然是回忆起了那段艰辛的往事,“我担心以她自小便这般倔强的性格,若是我也不支持她的想法的话,她真的会一声不吭地默默离开,届时又哪里去寻她的踪影?正好当时苏家传出买官进京的消息,我便劝服她说,便真的要进府为婢,也要等苏家进京以后大肆买奴时才可以下手,也是想趁着这段时间里好好地让她收了心思,不要在这样小的年纪里就背负那样大的仇恨。一切该做的,该复的仇,就由我这个长子来施行就好。然而……香儿的性格,毕竟是执着的,待得苏家真的全体迁去京城的那一夜,她便也收拾了行囊,仅仅在临行之前与我告了别,便离开了,从此以后,便再也未曾归过家。”
听得这样一桩往事,云墨静也不觉有些唏嘘,然而还是板着一张脸盘问道,“也就是说,自那以后,你父亲就再未曾见过你妹妹?”
他又是微微点头。
云墨静猛地一甩手中的钏子,引得上头串联的珠子一阵哗啦啦的响动,足可见他此刻心中的震怒,张嘴便已经骂道,“糊涂!”
说完这一句后,他还嫌着不够一般,继续沉声训斥道,“你妹妹年少气盛也就罢了,你这个当兄长的怎么也这样不懂事?你可知道这是一件多么吃力不讨好的事情?当然,这也就罢了,毕竟只是你们个人的选择,然而你们可有想过,你们一心为着自己的母亲复仇,却已然忽略了自己在这世上剩余的另外一位至亲?你们母亲去世,他又何尝不比你们更加痛苦?然而,你们又是怎么做的?一个女儿却在这段时间离家出走,另外一个长子寒窗苦读十载,如今却落得个锒铛入狱。你父亲为人清廉良善了一辈子,晚年重病在床之际,却再无儿女陪伴。你们觉得,这是谁受的报应比较大?”
李良低着头,色泽单薄的唇瓣紧紧地抿着,没有回话,然而那幽黑的眼中却出现了明显的情绪波动,显然被云墨静的这一番话触中了软肋。
那头的云墨静却并没有善罢甘休,只依旧劈头盖脸地骂道,“寒窗苦读了那样多年,本以为你天资聪颖后期又这样努力,这些最基本的道理你总该能够懂一些,未曾想到连一个十岁小儿都还不如,幼稚之极!”
云墨静平日里向来都是一副闲散王爷的模样,连面对下人的时候也并没有摆出多么大的架子来,在对待案子时也是吊儿郎当漫不经心的样子,难能对一个并不算熟悉的人物这样生气。更何况,李氏兄妹即使想得不够周到,但遇到的事情也确实特殊,并不能算是太过罪大恶极。这样的责难引得一边站着的唐夜霜都不禁多看了他两眼,一时间突然心中通透。
大抵云墨静也是想起了自己惨死在深宫的那位母妃,所以在面对亲情的问题之上才会如此激动吧?
李良被那狂轰乱炸而下的一句话引得微微愣怔,而后才低下了头,嘴边动了动,最终扯出了一丝苦笑来,“是草民的错。”
毕竟他的认错态度还算良好,而在发泄完心中的怒火以后,云墨静也逐渐的冷静了下来,显然察觉到了自己方才暴露出的不对劲,却也懒得再解释,最后只有些无力地叹了一口气,“罢了,如今再跟你说这些也是回天乏术。造成今天这副局面,又何尝不是在你的算计之内?从这一点看来说,你也能够算是成功了。”
说着,他已经朝着一边候着待命的十一挥了挥手,“十一,将其先押回京兆府大牢。待得我整理出案宗之后,此案便算是尘埃落定了。”
被唤到的十一愣了一愣,而后很快地停滞了腰背,“是!”
眼看着毫无反抗意思的李良就这样被架着带走了,唐夜霜抿了抿唇,在擦肩而过的一瞬间,还是轻声说道,“我会以私人名义给些钱,让人好好照顾你的爹爹……放心去吧。”
他一震,随即回望了她一眼,深深地鞠了一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