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家毕竟在苏府内当值多年,也算经受过大风大浪的,却也没有见过这般诡异的场景,一时间心神一惊,却还是勉强维持着自身的镇定,来不及去训斥那些个东窜西逃了的仆人,只急急忙忙地端起案桌上摆放的茶水来,浸湿了一块帕子,就要朝着一边瞪大了眼睛的苏员外递过去。
然而,眼见得他刚要伸手,后颈处就被人重重地一击,闷哼了一声,便仰着头倒了下去,那块浸湿了的帕子也就此脱手,刚掉到半空中,便已然被一只白皙纤瘦的手稳稳当当地接住。
管家意识彻底消弭的前一刻,但见眼前的女子那张清秀的面庞上笑靥如花,然而却仿佛透着一层无论如何也捉摸不透的迷雾一般,让那原本熟悉的五官变得无比陌生起来。而她的另外一只手,如今正夹着一抹锋利的白光,正抵在苏二小姐纤细的脖颈边上。
“春……”管家泛出血沫的口中仅仅漫出来一个嘶哑的字音,便昏了过去。
一边被挟持着的苏大小姐看到如此景象,面色更加苍白如纸,颤动的脖颈似乎已然承受不住头颅的重量,想要离那锋芒远一些,再远一些,却被春香察觉出了小动作,强行地摁住了她的天灵盖,不让其再乱动。
苏员外此刻自然不知晓这一切的发生,只紧紧地盯着台下的状况,眼睛瞪得大大的,口中只不住喃喃地念叨着,“她来找我了……是她来找我了……一定是她!一定是她!”
春香正听到他口中喃喃的话语,一时间不觉已经将唇边挂着的诡谲笑意扩大了三分,
藏匿在人群中的云墨静以袖子掩住了口鼻,这才得以幸免,然而却还是不可避免地被附近东倒西歪的人们砸到,如何也挣扎不开,很是无奈地被埋没在了层层叠叠的人群之中,却又不敢张嘴呼救,以免吸入有毒气体,只能皱着眉死死地闭住自己的呼吸,准备等待这篇烟雾散去再作打算,一双眼睛也时时刻刻瞧着唐夜霜如今的行径。
那个女人却好似完全没有受到影响一般,一头直扑进了重重烟雾之中。自他的角度望去,只见依稀瞧得那个纤细孤直的身影在重重迷雾中飞快地穿梭着,时隐时现。而在她的正前方,正有一个黑影飞速掠过。
这个女人在这种情况底下居然还能够在第一时间精准地判定那个男人的踪迹。云墨静不觉啧啧称奇,一面见着自己这方位的浓雾似乎已然逐渐消散,这才憋着一口气推开了压住自己四肢的几个昏迷过去的仆人,随即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望向那正一前一后追赶的人影。
不过转眼的时间里,他们两人的距离已经越拉越近,想来交给唐夜霜一个人足以解决了。
云墨静观战了一会儿,便下了如此结论,这边刚放下心来,那边却突然间又想到:李良这到底是要往哪边去?
心中隐隐一跳,他循着他们行进的方向翘首而盼,但见高台之上已然因为方才接二连三的变故反转而呈现出一片混乱,他也是凭着记忆中的方位这才摸索到了苏员外与那苏大小姐的位置。
不看还好,待得看清楚分明台上的情况时,他原本还算散漫的容色霎时变了三分,当即已经大声地喊了出来,“小心!”
然而,已经来不及,正在此时,春香已经挟持着正在挣扎扭动却被死死困住的苏大小姐,站在了高台的边缘之上,眼看就要将其推下。云墨静奋力地拨开最后一位压在自己腿上的仆人,一边就想要朝高台处赶去,时间却如何也是来不及的。
方才一直喃喃自语的苏员外在这时刻终于回过了神来,看得面前的场景不禁一惊,勃然大怒,沙哑的声音好似破锣般刺耳难听,“春香!你在干什么!”
春香冷然地勾起了嘴角,轻飘飘地回过了一眼去笑意斐然地看着他,那丝丝缕缕的恶意逐渐积聚汇成网,如蛛丝般绵密地绕在她带着笑的眸子里头,看起来尤为冷冽,一字一句都仿佛带上了血意,“不急,很快就会轮到您了。”
万万没有想到会从眼前这么一个小小婢子口中听到这般大逆不道的话语,苏员外的一张面皮红得近乎发紫起来,只不住地咳嗽着,却还是勉力吼道,“你!混账!放肆!你……你……你究竟是想要干什么!”
她却是丝毫都不害怕如今苏员外这副愤怒的模样,反而笑得越发开心,一边却将手中的刀子抵得更深了一些,已经压出了丝丝血痕,“老爷,您要不然仔细看看我?虽然我容貌比不上娘亲当年盛极时的十分之一,然而兄长总跟我说,我眉眼间与娘亲当年还是有几分相像的,你且仔细看看,可认得出来么?”
不过是轻描淡写的一段话,然而却让沉浸在愤怒的苏员外霎时瞪大了眼睛,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面前的女子,只觉得她笑起来的模样逐渐地跟这些年来夜夜入梦的那个恶鬼重合在了一起,一面虽然是漂亮的,然而却好似马上就会吐出那长长的、血红的舌头来朝他索命一般。
指尖开始一点点地颤抖了起来,苏员外伸出手,指着眼前这个对着他笑的女子,“你……你是婉珍……不对!你是鬼!你是鬼来复仇了!”
春香自鼻间哼出一声冰凉的讽笑来,“原来苏老爷还真是个‘重情重义’的人,这么多年过去了,您倒是还记着我娘亲。我就是想要问问你,这么多年,您每天晚上可还睡得安好么?”
这么一句质问显然在顷刻间便已经挑起了苏员外心中一直想要封存的记忆,最终却还是下意识地想要避开这个对于他来说太过沉重恐怖的话题,只强行辩称道,“你……我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你到底想要干什么,把我女儿放开!快把我女儿放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