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渐的,也有附近的人听到这一诡异的声响,当即四处张望起来,更有甚者窃窃私语着,讨论着当前这场闹剧。
唐夜霜估摸着按照这个速度里头的人应该还能再坚持一会,这才强自平息下了情绪的波动,转而对着面前道貌岸然的人勾了勾嘴角,很是讥诮,“本王妃如今问你,这香炉之中,到底是什么?”
他显然也听到了那撞击的声音,语气却是不变,“回王妃的话,里头乃是献祭的幼年羊羔。因为一定要以活物献祭,所以才会有几分异动,待得香灰裹挟着它献祭给天神以后,里头便不会有动静了。”
“死都死了,自然是不会有动静了。”唐夜霜再度冷哼,还未等眼前人反应过来,已然飞快地变幻了身形脚步,穿梭过重重道士围成的人墙以后,这才直冲到那个一人高的香炉跟前,一把掀开了那个香炉的盖子,又朝着炉身踢踹了一脚。
那些个道士几乎还未看清唐夜霜的身影,便已经见得她来到了香炉跟前,哪里还有阻拦的余地?刚回过神来,便见到如此大不敬的举动,一时间皆是一阵惊呼,还未来得及上前去,便已经见得一个娇小的人影,如今身上裹着滚烫的香灰,从那个巨大的香炉中滚落了出来。
果然如同自己所料。唐夜霜见着此景,不免捏紧了自己的拳头,嘴边隐约勾勒起一抹冰凉来,“道长,这便是你方才所说的‘幼年羊羔’?”
若是自己没有及时发现,这个人非得活生生地在香炉里头炙烤到死为之。
说罢,她懒得看他究竟是什么反应,只迅疾地走上前了几步,正要将那个人影反转过身来,看看有没有出什么事情,然而目光在触及到她的双足时,动作不觉顿了一顿。
她的脚上仅仅穿着一只绣花鞋,虽然已经被脏兮兮的香灰染得一片乌沉,几乎已经看不清鞋子的材质了,却依旧可以清晰地看出鞋面上正绣着几簇艳丽的红梅。
不是苏二小姐还能是谁!
没有想到方才他们千找万找的苏二小姐,如今居然被藏身在这个香炉之中,看来李氏两兄妹原本是打算让她在苏员外面前活生生地被炙烤而死,以此为报复。这该是多么恶毒的手段?
唐夜霜的心神一震,仅仅在一瞬愣怔以后便更加加快了手上的动作,将浑身凌乱肮脏的苏二小姐反转过身来,拨开了凌乱的长发,以并拢的双指探了探她的鼻息,见虽然紊乱急促,但是至少没有生命危险,心中这才稍稍安定了一些。
至少没有在她的眼皮子底下发生这样的惨剧,否则她说不定会为自己的愚钝反应懊悔多少年。
她再往下细眼看去,但见苏二小姐身上暴露出的几处皮肤已经被重重升高的高温燎了一大片水泡,特别是方才用以不住敲打滚烫的炉壁求救的双手,如今手掌已经被烫得整个发红溃烂,看起来十分可怖。而此时苏二小姐的神智已经有些迷糊,只抓着唐夜霜的衣袖,口中一声声断断续续地唤着,“好热……我的孩子……好疼……我……”
当反应过来香炉中的人竟然是苏二小姐以后,在场的所有人皆大吃了一惊,一时间场面混乱了起来,拥堵所造成了小规模的踩踏,恐惧的尖叫声和惊呼声不绝于耳,霎时间整个苏府显得更加乌烟瘴气起来。
高台上的苏员外原本就神思游离,故尚未看清楚地上的人影究竟是谁,却恰听得旁边的大女儿陡然惊声叫了一句“妹妹!”,这才一惊,下意识地已经从太师椅上陡然站了起来,就要去到她的身边,然而还没走两步,那虚胖的身子已经一软,差些要从高台上径直扑倒坠落下去,幸而被急急赶到的管家拉了一把,这才幸免于难。
即使如此,他还是一个脚步不稳,一屁股地坐在了地上,如金鱼般鼓胀的眼睛此刻更加瞪大了一些,好似那两颗浑浊的眼珠子随时都会从眼眶里头就这样掉下来一般。
管家拉了一把,却没能拉动,赶忙以眼神示意旁边几位婢女前来帮忙,让苏员外重新做回了太师椅上,一面有些担心地唤道,“老爷……”
苏员外此刻哪里还能够思考更多,只伸出已经如同枯枝树皮一般的手指来,颤颤巍巍地指向道场,声音嘶哑而虚弱,“快……快……”
虽然他没有说完整,然而管家很快便已然心领神会,只赶忙挥挥手命令道,“你们几个,还不快去把二小姐给抬回来!”
那高台上陪侍的几个已然吓得花容失色的婢女,如今被这么厉声一吼,这才勉强回过了神来,只迭声应道,“是!是!”便急急忙忙地小跑而去了。
苏大小姐如今半遮半掩在面纱底下的面色也并不太好看,虽然她们姐妹中间发生了不少矛盾,但是再如何也还是亲生姐妹,如今见得离奇失踪的妹妹陡然出现在这底下燃着火的香炉中,差一点便在自己面前被活生生炙烫致死,她就觉得心中一阵不舒服,连忙不忍心地别过了脸去,眼角的余光却正好捕捉到春香面上那诡谲不定的神情,鲜明的恶意溢出骨子,清晰地流露于眼底。
不知道为什么,她心中隐约有些发凉,总觉得从小跟自己长大的这位女子,在今日变得格外陌生,好似从来未曾真正认识过她一般。
思及于此,苏大小姐张了张口,却又一时间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只能有闭住了嘴巴,几次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只能轻声地问了一句,“春香……我妹妹、我妹妹她会没有事的对吗?”
她原本只想从她口中听到或多或少宽慰的话语,毕竟她们三人从小一起长大,故就算她心中知道春香经常在自己妹妹那里走动,也并未有太大的意见。如今见得这等惨烈的景象,按理说春香无论如何也应当有几分紧张或是担心才对,然而如今她无论如何盯着她,却怎么也无法从里头寻到一分怜悯的情绪。
心中的不安越发强烈起来,她的手紧紧地握住了身下的座椅扶手,一时间不知道为何,只想要离她远一些,再远一些。
然而也正在此时此刻,春香低下眼眉来看着她,一时间却是笑了,然而却是冰凉的,“大小姐,她此前那样害你毁容,就算死了,又有什么可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