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举动落在桃灼的眼中无疑等同于一场挑衅，心中的怒火腾地一下烧了起来，几乎让她只觉得脑中一片昏昏，只唯一存着一点便是“杀了眼前这个不识好歹的女人”。与此同时，她却又不知道眼前这个女人的实力有多雄厚，这般又是在搞什么鬼，当即动作不由自主地一顿。
就是这分不过半秒钟的停顿，正被骤然睁开双眼的唐夜霜不偏不倚地揪住了，弯折起指尖的手不退反进，攀上了眼前女子线条美好的下颔，猛然捏住一掰。
骨裂的声音在这深夜之中的巷口处显得格外清脆可怖，接踵而来的是自桃灼喉咙中发出的一声闷闷的痛呼，那因为内力而脱节了的五官也扭曲变了形。
楚月看着眼前发生的这一切变故，却只是一点点地展开了手中的折扇，遮住了双眼，似乎有些嫌恶，心中一时间也颇有些叹惋。
一副跟随了他多年的美好皮囊，竟也是这样的脆弱，仅仅在这样短的时间以内，对于自己来说就再也没有了价值。
这桩生意，做得可真是不值当。
心中这样思量着，他稍稍往后退了两步，不自觉摇了摇头。
唐夜霜瞥眼去看楚月的反应时，正见到他这等举动，心中一震。即使知道他那张笑脸底下藏着的是最为无情凉薄的灵魂，但如今见得他看为自己出生入死的婢女时脸上那副淡漠嫌恶的神情时，她还是隐约觉得脊背有些发麻。
他根本就没有灵魂！他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恶魔！
那头的桃灼却似乎没有意识到楚月此刻对于她嫌弃的情绪一般，依然强撑着气力，手脚并用地朝着楚月所在的方向爬去，好似还想要再博得哪怕一分半毫的关怀与爱护，却终究是在楚月跟前的几尺前失去了全身的所有力量，一点点地昏沉了过去。
“桃灼！”同样深受重伤的桃夭撑着最后一丝精神，正看到自己的妹妹容色狰狞地倒地，不觉瞪大了双眼，雪色的眼白之中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布上了密密麻麻的红血丝，让她原本姣好的容颜中添加了几分怨毒之意，好似恶鬼缠身，“唐夜霜！你不得好死！”
“桃夭姑娘，你这话可就奇怪了。”唐夜霜轻笑了一声，散落在略显冰凉的夜风之中，“所谓‘先撩者贱’，是你们先想要置我于死地的，难不成还不准许我还手么？这个世上哪里有这样好的事情，你以为真的事事都能处在你们的掌控之下，由你们做主？”
最后半句话，表面是对着桃夭和桃灼说的，然而唐夜霜的眼风却也正在此时，别有深意地扫过了楚月的脸庞，显然意有所指。
楚月冷冷地逼视了她一眼，随即暂时收回了目光去，蹲下身子来，看着面前还在血泊中匍匐挣扎的桃灼，目光中含着几分古怪的悲悯，好似在看一个将死之人，随即又对着她招了招手，微启薄唇，好似在念出一句魔咒，“小桃儿，过来。”
过来。听上去不过是一句再不过稀松平常的召唤，然而却让刚才眼中光芒已经渐渐随着意识流失而熄灭了的桃灼猛然精神一震，竟重新振作起来，又奋力地朝着楚月所在的方向手脚并用地往前爬去，一点也不在乎自己此刻的姿势有多么别捏，五官因为使力而多么狰狞。
而一边的桃夭看着眼前的场景，不禁稍稍一怔，似乎已经察觉出了她们少庄主那张温和笑脸下隐藏的些许不对劲，不禁微微瞪大了眼睛，竟自沙哑的喉咙里咕哝出一句“桃灼，别去……”
话刚出口，就连她自己心中也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她们自幼时饥荒逃难，拜入第一山庄门下后就忠心耿耿，发誓要以命护主，事实上她们也确实相信自己能够做到这一点。孪生姐妹心中彼此相通，自然都知晓彼此对于少庄主的心意，也正因为如此，所以她们才从来对少庄主下达的命令未曾有过分歧，甚至连怀疑都未曾。
然而今天，就在她看见那往昔总是温和笑着的少庄主，如今以同样温和的笑容让桃灼过去他那里时，桃夭却第一次由心底生出了恐惧和怀疑，忍不住便已经开了口，妄图拖住那已经被迷惑了心智的桃灼。
桃灼的身形稍稍一滞，听话地停了下来，一双空洞的大眼睛有些迷惘地看着她，好似在问为什么。
她们向来对少庄主的命令都是忠心耿耿、绝无反对的，更何况，此刻少庄主只是让她过去而已，为什么姐姐却反对她？
桃夭张了张口，正想说些什么，却正巧撞上了楚月那双冰凉的眼眸里，全身不自觉一哆嗦，想要说的话统统被压抑在了喉头之中，明明想要让她止步，明明想要让她小心，此时此刻，却统统在这强有力的威迫气场下，只觉得喉头一阵阵地发紧，一个字都蹦不出来了。
那双眼睛里的情绪她再为熟悉不过。每一回少庄主对人动了杀心的时候，眼中总会流露出这样的感情。
从前她们从未在意过，因为坚信少庄主的命令总是有道理的，既然少庄主想要让那些人死，那些人就是天生应该死的。然而她却也从来没有想到过，有朝一日，这样的眼神居然会望向她们，准确的说，是望向此刻面容已毁的桃灼。
桃夭张大了抖动着的苍白唇瓣，有些恐惧地望着眼前的一切，似乎已经看到了未来。
她是那样地清楚少庄主的做派，自然也知晓他有着那样一个冷酷而铁血的灵魂，却总还是抱有着几分希冀，以为至少常伴于少庄主左右的她们至少能够享有一丝丝，一丝丝的特权和优待，如今却才猛然惊觉，原来她们的生命，在少庄主的眼中，也只不跟那些过往死去的人们一般，皆如蝼蚁般卑贱而已。
桃夭一时间只觉得通身冰寒，好似有一盆凉水兜头从上浇下，浸得她嘴唇连带着身上的每一寸部位都在不由自主地发抖，最后竟膝盖一软，重新跌坐在了地上，有些失神地望着在停顿了一会儿以后，继续奋力朝着楚月的方向爬去的桃灼。
不要去……不要去……
她在心中不断地呼喊着这句话，心中期盼着身为孪生子的她们能够在这个关键的时候互通心意。
或许是真的心灵相通，那桃灼的动作逐渐有些迟缓和犹疑起来，最后到底是在楚月手边的一尺处停下了动作，不知道是因为没有了力气，还是因为感应到了她的话语。
楚月却也没有更大的反应，只是近距离地观察着近在眼前的这张已经有些五官错位了的小脸，依稀还可以看出往日里那漂亮脸蛋的存在痕迹，不禁遗憾地撇了撇嘴，轻轻地启齿，“小桃儿，你喜欢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