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此时此刻，他也知道在她有防备的情况之下硬拼并不是一个最佳方式，便也收敛了几分笑意来，转而干脆同样站直在了原地，给了她一个鼓励的眼神，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他倒是要看看，她到底已经研究自己到了什么样的地步。
唐夜霜自然知道眼前的男人早已经对自己动了杀意，却并没有半分恐惧和害怕，只是平实坦诚地问道，“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你曾经是废太子……也就是云墨辰的幕僚，对么？”
“这个名头未免也太难听了一些，我以为叫做‘合作伙伴’更为妥当。虽然我觉得跟这样一个脑子蠢笨的人做队友是一个错误的决定，但若是要说让我听命于一个蠢货底下，似乎更为耻辱一些。”楚月笑起来，且当做是认同了她的猜测，一面又不禁好奇地问道，“你又是怎么知道的？要知道，我在你的面前可没有少干拉那个蠢家伙下马的事情。”
“云墨辰这些年来与银琅国大将军苏罗那常有书信往来，祸心早已经包藏。然而云墨辰平日里却甚少出入王城，苏罗那往日也从未抵达过赤月王城，又如何会跟苏罗那搭起这条线？”她说到这里，抬眼看向面色从容淡定的楚月，“如果我收到的消息没有错的话，这些年以来楚庄主似乎一直都在银琅国与赤月国之间的边境云游走商，对不对？”
他轻轻地一挑眉，显然唐夜霜如今所说出的理由并不足以说服他，“是又如何？然而云墨辰的势力之中并非没有深入到边境内的人物，他们比我更有可能接着云墨辰的旨意去联络银琅国，怎么会无缘无故地怀疑到我一个小商人？”
“的确如此，原本也不会将你与皇室内扯上关系的，只是你每回出现的时机未免太为精确了一些，所以不得不多注意了一些。”她答得一派从容，黑亮的眸子始终盯着他的眼睛，似乎想要捕捉他面上每一个细微的表情变化，察觉到他的眸光敏感地一动以后，唇边才勾起极为浅淡却又自信的一笑来，吞咽了一口唾沫，润了润嗓子以后，才继续说道，“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
他弯了弯唇角，故作不知，“不记得了。”
唐夜霜微微眯了眯眼睛，并未计较他的不配合，自顾自地说道，“追溯起来，我们第一次见面应当是在客栈之中。那时是你主动开口，引得我们去往第一山庄，在路上正遇到云墨辰的手下伏击。”
“哦，我想起来了，”方才还佯作不知的楚月突然发声，慵懒的语调微微上扬起来，却隐藏着漫不经心的点拨和邪气，“那一次，似乎还是我善心大发，在路上救了你。”
“不错，”唐夜霜微微一笑，并不意外他会提起这么一茬，“云墨辰当时想要置我于死地，然而当时的我对你而言却还有用。所以你在出卖了我的行踪以后，又在必经之道上经过，救下了我。”
他便是笑，面上的神情没有一丝一毫的愧疚，语气也是平缓，“小霜儿啊小霜儿，虽然我承认我是借着你做了很多事情，但是这么听起来，你会不会将你自己的价值看得太过重要了一些。”
手中的折扇摇了几摇，他轻笑着一字字道来，反唇相讥，“你归根结底，也不过就是陵王身边的人，可我当时搭上的却是当朝太子殿下，算起来地位应该比你尊贵得多。若是我愿意，我还可以搭上更多的达官贵人，比你更加有钱有势，抑或是比你更为好对付。你又凭什么觉得，我会这样大张旗鼓耗费气力，只为了去接近你达到我想要的目的？”
唐夜霜并不在意他话语中明确流露出的讽刺之意，也并未因为他那充满迷惑性的言语所干扰思维，只扬了扬下巴，不卑不亢地说道，“赤月王城之中，比我有钱有势的人的确不在少数，但是我想楚庄主您身为第一山庄的庄主，也从来并不缺钱缺势吧？所以，那些看似声名显赫的人，对你来说，其实并没有多大用处，包括曾经的太子殿下，也只不过是你最为微末的一个跳板而已，不然你也不会瞒着他在那次追杀后擅作主张救下了我。”
她的言语之中虽有疑问句，语气却并非是一句询问，而是早已经笃定的事实，显然她在此之前便已经经过精密的推测和调查。
听到这里，楚月也不禁站直了身子来，似笑非笑地看着面前正在一点点脱离自己此前掌控的唐夜霜，心中只觉得有趣和威胁并存，让他一时间竟不知道是应该听她说下去还是应该先行拗断她那纤细颤动着的喉咙来得更为妥帖一些。
心中盘算着这样血腥的选择，他的面上却依旧是笑着的，只状若无意地把玩了一会折扇之下坠着的鸡血石坠子，攥着在空中摇了摇，见着唐夜霜暂时停下了话风，不觉抬了抬眼睛，甚至开始主动发问，“那你觉得，我需要的到底是什么呢？”
她便也顺遂他意，“我想，楚庄主你应该最需要的是一个，能够跟云墨辰正面抗衡，又能够取得当今圣上足够信任的人物，但是又并不会有那样大的权力能够阻碍你的计划。因为你的计划并非只是你当日跟我说的找一个靠山来支撑第一山庄，而是入驻宫内，由内至外搅乱这风云，如果能有这样一个人物在旁边帮助你，是再好不过了。”
说到这里，她刻意顿了顿口中的话语，转而细眼凝望着面前的楚月那双狐狸眼中一瞬间的风云变幻，心中知道自己方才的话语十有**触及到了真相，不免又是轻轻一笑，竖起指头来指了指自己，“眼下来看，很不巧，我就是这样一个人物。”
“说的不错，”他用着手中收拢了的折扇不轻不重地敲了敲掌心，那双因为眼型狭长而略显轻佻的眼睛中却头一次这样清晰地流露出了鲜明的杀意，“不过我算错的一招是，你所阻碍干扰的事情，比我想象中的要全面和彻底，如今听你说起来，更觉得有些后悔了。”
“谁不是呢？”唐夜霜的视线仅仅落在他手上蠢蠢欲动的动作上一秒，便很快地移开了目光，显然算准了他还不会这样快对自己动手，一边回溯，“上回因为想要查寻太子罪证时正到了许老三的老巢里，我却见到了你，你说巧不巧？而后你身边跟着的那两个小丫头……”
说到这里，她稍稍抬起头来，目光轻巧地跃过楚月所处的位置身后的一片柳树阴翳之中，身形如电般迅疾，只见得刚才还慵懒地倚靠着背后青砖墙壁的唐夜霜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移动了位置，绷起的秀气指尖如爪，很快就抓出那不知道什么时候隐匿在黑暗之中蓄势待发的桃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