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日……”犹豫了许久,她才一点点地收敛起了面上的笑容,终于跟他当面提起那个充满着血腥和暧昧气息的夜晚,“你为什么会受那样严重的伤?为什么会出现在绌芳阁?为什么……”
她原本还想问一句为什么还指名她过来作陪,然而话音顿了顿,最终还是没有勇气问出来,只是大胆地说起了自己的猜测,“是因为那个竹筒里的书信吗?”
提到书信的事情,风起的面色微微一变,看向她的眼神有些怀疑和不可置信。
她自然知道他此时此刻心中正在想些什么,只牵动起无所谓的轻轻一笑,兀自坐了下来,翻开一对茶杯,给他和自己都满上了一杯茶,这才不紧不慢地继续说道,“你不必用那种情绪看我,如果我想要做些什么的或,或许今天在我房里的就是昔日的于大人,而不是你了。”
他知晓她游走风月场多年,早已经对人所表露出来的情绪反应无比敏感而认知准确,是他方才下意识表现出来的不信任伤了她,连忙在她身前坐了下来,有些迫切地解释,“我……我不是那个意思,我……”
他心中自然很清楚地明白,于尚书这件事迟早是要被捅出来的,只是那几封书信铁证如山,更快一步地把他逼进亡路了而已。只是绿霓到底是无辜的,她当时完全可以趁着自己没有反抗之力的时候,将自己连同罪证一起呈给于尚书,那样他必死无疑。
然而她却并没有这样做,甚至连同证据一起返还给了他。其中所要做出的心理挣扎和牺牲,他虽然无法拍着胸脯说自己感同身受,却也多多少能够领悟到她的心思。
此时此刻,他除却道歉以外,竟没有任何一句话能够说出口。
然而他刚刚才冒出一个字节来,绿霓已经似乎早就知道他接下来要说什么了一般,扬起一只素白的手来,很快便制止了他口中的话语,一边对着他轻轻地扬了扬眉眼,“这是我自己做出的决定,跟任何人都没啥关系,独孤公子你也不用对我抱有任何歉意。反正……我也早就厌倦被人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日子了。”
“绿霓姑娘,”风起深深地凝视着眼前这个女子,心中微微动了一动,很快便已经坚定地说了出来,“日后你若是遇到什么事情,我一定万死不辞。”
绿霓一愣,而后便是花枝乱颤地笑起来。
她本就是生得极盛的眉眼,只是平日里的冷傲劲儿掩下了她天然而生的媚骨,如今一真心实意地笑将起来,竟能将那春色都比得黯淡了下去。
风起本并未觉得有什么,反而被她一通笑给笑得涨红了几分面皮,却还是固执地盯着她,像是在证明自己刚才的话并非作假。
笑过以后,她这才抬手,轻轻地拭去了眼角笑出的眼泪,一边同样也对上了他的眼眸,“这句话我记下了,望公子以后务必说话算数。”
或许……她很快就有用得上这句承诺的时候了。
听闻她到底还是接受了,他这才松了一口气,“那是自然。”
她张了张口,还未继续说下去,风起却飞快地竖起食指,封住了她接下来的话。
绿霓正猜疑之间,只听得他凑过了头来,近在耳侧的声音细如蚊鸣,却字字清晰,“隔墙有耳。”
绿霓眼风往他的提示方向轻轻一扫,只见得旁边的菱花窗外显现出小半个影影绰绰的人影。
外头花枝淡影缭绕,若不仔细观看,定然发觉不了。
来人应当有些功夫傍身,不然不可能一路过来,让她发觉不到任何声响。然而来人虽然掩饰的了脚步声,却无论如何也隐匿不了自身的气息,显然并不精通武艺。
又是谁,才能骗过院外守着的一众小厮,堂而皇之地一路过来,到窗下偷听?
“霓儿,我带你一起走吧。”他轻轻地握住她的手,一言一语说得深情,“这里终究不是久留的地方,趁着现在柳安姑娘风头大盛,暂时没有人注意你的时候,赶紧收拾些细软,跟我一起离开这边,我会带你过上好日子的。”
看着他幽黑的眼眸,绿霓竟有那么一瞬的晃神,然而很快就反应了过来,只微微提高了些声线,好让窗外蛰伏的人听得分明,“可是妈妈平日里待我不薄,我如果就这样不说一声就走了……”
“难不成你以为你跟**说了,她就会甘心放你走么!”风起也不动声色地稍稍提高了些声音,一边佯作苦口婆心地劝告道,“要知道你可是这绌芳阁里头的摇钱树,就算现在你已经不是头牌,但是按照那个婆娘的性格,定然会把你身上的最后一点价值都利用殆尽的,到时候我们还如何长相厮守?”
“这……”她语气犹豫。
“别再拖延时间了,霓儿,”风起不容置疑地打断了她,猝不及防地张开双臂将她搂在了怀中,一边信誓旦旦地说道,“我已经打听过了,子时是你们这里巡守的人换班的时候,等今夜子时,我就在那后院假山那边等你。你不用担心,我会处处打点好的,你只需要跟我走就是了。霓儿,你相信我吗?”
她乍然被拢入怀抱之中,虽然知晓他不过是为了演给窗外的人看,心却还是不受控制地猛然跳起来,却又怕他察觉出自己没由来的慌张,连忙缩了缩身子,避开他直面而来的视线,心中猛然跳出来一个念头——如果这一刻,能够永远这样下去就好了。
但是很快,她就从他的怀中一点点地站直了身体吗,抬起眼来看着他的眼睛应了一声,“我相信你。”
简简单单的四个字,她的语调却是无比的认真,其中有几分真几分假,一时半会儿间,竟然连她自己也开始说不明白了起来。
很快,她就似乎想到了什么一般,“今晚时间未免太过紧迫,我还需要收拾一些东西,还是等明晚吧。”
“明晚?”风起有些不解,但见到她眼中复杂的神色便知道她一定是经过深思熟虑的,这才点了点头,没有让自己的语气出现一丝一毫的不对劲,以免引起别人怀疑,一边应和道,“那就明晚吧。”
见到他望向自己,眼神中的光芒闪烁不定,好似是察觉出了什么别样的端倪。绿霓才抿了抿唇瓣,有些不自然地移开了目光去,假装是在端详窗纱外的人影。
窗外候着的人似乎低低地发出了一声得意的嗤笑,然而很快便想到了什么一般,笑音扼在一半,随即无声无息地踮着与来时一般轻巧的步子暗自离开了。
直到见得窗外的那道纤细的影子一点点地淡去以后,她才收回了眼来,对着他眨了眨眼睛,一边先行地推开了他环着自己的双臂,“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