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霓原本打算进房休息了,耳畔却捕捉到了龟公口中说得那一个敏感的称呼,不免停住了脚步,叫住了正要去复命的龟公,“等一下。”
那龟公应声回过身来,见到刚才还一脸冷然的绿霓此刻面上出现一种奇怪的神情,心中不免也有些疑问,只毕恭毕敬地问道,“绿霓姑娘还有什么需要吩咐的吗?”
她轻不可闻地咬了咬唇,有点怀疑是自己刚才耳朵听错了,亦或者是凑巧姓氏相同而已,然而依旧抱着一分不甘心和希冀重新确认道,“你刚才口中说的什么‘独孤公子’?”
没有想到一向对这些客人事情不感兴趣的绿霓居然会主动问起关于客人的事情,那龟公不觉往东厢房那处望了一眼,随即马上回复道,“哦,那位贵客自称姓‘独孤’,此前吩咐过,若是报他姓名,姑娘您必然会来见他。”
独孤……独孤淳……难不成真的是他回来找自己了?
绿霓心中莫名有些轻轻的异动,但顾及着眼前毕竟还有龟公在盯着她,始终无法表露更多欢喜,只将无数雀跃和期待都掩在心头,另一边轻轻地咳嗽了一声,责怪道,“那位公子分明吩咐了先报名字,怎么不早告诉我?”
“这……”龟公不好意思地朝着她笑了笑,话音有些讪讪,“是我以为绿霓姑娘不会在意这个,所以便没有及时传报。”
其中更深一层的原因自然是,那位独孤公子施给了老鸨不少好处,却连半分油水都没来得及帮他刮到,他又如何会尽心尽力帮他办事?
绿霓在这绌芳阁里头待了多年,早已经对每一个人的性格特征了如指掌,自然知道龟公在私底下也有收受客人的好处费来为他们谋便利,不免睨了他一眼,轻飘飘地落了一句,“不该说的话平时说了不少,该说的话这时候反而倒憋得这样紧了?”
那龟公也只是嘿嘿地笑,不再敢插嘴。
好在心头还挂念着事,绿霓便也不再计较,只将已经半推开的房门重新掩了起来,一边状若无意地理了理有些散乱的云鬓,“你刚才说,二楼的东厢房,对么?”
前后态度转变如此之大,让那个龟公一时间也有些反应不过来,直到看到绿霓面上重新积蓄起几分不耐之意后,才匆忙地连连点头,“是、是……那位公子应当到现在都没走,自从来了以后便一直在厢房里头跟人喝酒,后来便没有什么声来,想来应该是不胜酒力后睡着了吧。”
“我知道了。”绿霓点了点头,一边抬脚朝着东厢房的位置走去,又似乎突然间想到了什么一般,回首对着跟上来的龟公摆了摆手,“你先回去跟妈妈复命吧,就说我已经回来了,现在正去东厢房陪独孤公子,让她大可放心。”
“是,绿霓姑娘。”
好不容易才屏退了身边的人,绿霓同时也行进到了厢房门口,却没有马上推进去,只是站定了身子,整理了一下身上略显散乱的衣襟以及发间簪着的钗子,心中又有些懊恼,刚才过来的时候怎么没有顺带化个好看些的妆容,几乎想要马上冲回房里去画好再出来,然而又担心里头的男人等得太久不耐烦了。
一时间心绪百转千回,待得她反应过来刚才一段时间里自己都在想些什么时,不自觉兀自吃吃地发了笑。
又不是十一二岁的怀春少女了,然而想到即将要跟那个男人见面,她却还是想要以自己最好的一面来见他,这种情绪还真是奇怪。
已经多少年没有过这般心动的感觉了?她不得而知,却感觉良好。
待心里建设终于做好以后,她终于抬起手来,轻轻地叩了叩门。
没有回响。
是已经先走了?还是没有听到?绿霓轻轻地蹙了蹙眉尖,耐心地等待了一会儿以后,还是发声唤了一句,“独孤公子,是我。”顿了顿,她想了一会儿,还是自报了家门,“……绿霓。”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的耐性差些就要耗尽的时候,忽然间却听见了门内传来了响动,似乎是东西碰撞的声音,又似乎是拖长了的脚步声,但无论如何,那动静还是一点点地朝着门口的方向移了过来。
她的心也随之一点点地提了起来,隐约有些呼吸不畅。
终于,那个身影移到了门后,稍稍停滞了一秒后,还是开启了门。
绿霓打眼望去,却见是一片黑漆漆的,只能看到一个大体的轮廓,不禁皱眉问道,“怎么不点灯,弄得满屋子这样黑?”
正说着,她便要迈步进去,却也在同一时间嗅到了浓重的血腥味,即使混合着屋内的熏香也依旧鲜明难当。
她心中咯噔一声,隐约觉得有些不好,下意识地抬起眼来看他,想确认来人的身份,耳畔却传来了那个虚弱却依旧辨识度分明的男声,“别……别喊,绿霓姑娘。”
是他的声音。绿霓刚刚才提起的心这才稍稍地落了下来,虽然看不清容貌,但听得他声音和气息明显不对劲,再加上鼻尖嗅得的血腥味,很快就猜测到了他是受了伤,连忙反身掩上了门,压低了声音急道,“独孤公子?你这是……”
“临时遇上了点状况,受了点小伤,还希望绿霓姑娘能够暂时帮我隐瞒一会,不要声张。”他答得轻描淡写,然而因为失血而越发粗重的喘息却暴露了他此刻糟糕的身体情况。
虽然摸着黑,绿霓也能清晰地感受到此刻握着自己手的男人身体正在不受控制地发着颤,不免担忧地拧起了眉目,“你现在看起来很不好,需要我去唤大夫吗?”
她一心等待着他的回答,然而这一回,那头的男人却一时间突然没有了声音。
是昏迷过去了?
绿霓正在心中思量着,却只见得眼前高大的黑影在眼前轻轻地晃了几晃,突然直直地朝她倒了下来。
“独孤公子?独孤公子!”
绿霓陡然一惊,忙眼疾手快地蹲下身子艰难地扶住他沉重的身躯,又腾出一只手来一把将边儿上的灯笼纸扯下,将烛台凑近,这才发现手中湿腻难当,很是不对劲。
她费力地腾出一只手来拿过一边儿的烛台,摸着黑点起了蜡烛。借着跳跃的烛光才看见,自己竟是碰触了一手的血!
心中一紧,她忍下心中那骤然收紧的奇怪感觉,再度细眼瞧去,才发现那一袭黑衣早已被鲜血浸染透了,自背后更是丝丝缕缕地流出了粘稠的血液来,看起来很是触目惊心。
她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俨然是一阵火烧火燎的滚烫,覆着一层细密的冷汗,显然是因为失血过多而引发的一系列症状。
再这么拖下去,会有生命危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