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未等唐夜霜做好准备,眼前的阵法便已然因为某一处机缘而启动,眼前一片看似平坦的春草如碧,在这一轮回之下霎时替换成了万丈雪堆,冷得让人发抖,然而更令人胆寒的,还是那一列浸润着皑皑白雪的纯黑甲胄,袖口皆绣了一朵芍药——正是云墨辰手下暗卫的特征。
看来这些人早有准备,就在这里候着他们呢。
唐夜霜暗自咬牙,心中有些恨恨,一边不动声色地点了几处大伤附近的穴位,以便运力的时候不会立即冲开。
想也不用想,他们定然是方才在药铺中暴露了行踪。
烨握着她的手紧了紧,半晌,只听得他的齿间缓缓逼出简洁明了却又铁血冷酷的一个字——“杀。”
霎时两人身形一闪而过,如鬼如魅,而那群暗卫也在同一时间倾巢出动,将两人的可活动范围统统包围住,似是准备来一场干净利落的瓮中捉鳖。
烨手中铮然弹开的软剑似是赋予了活力一般,在送过来的咽喉处精准地一抹而过,只见得剑端沾染上了一点奇异的血红,霎时便断送了一人的性命。
而唐夜霜如今体内的内力仅能供四下施展轻功,远远达不到出手的程度,故只能跟在已然化为杀神的烨身后,敏锐地感觉身边气压的每一次再细微不过的波动,给予最精确而迅速的提醒。
两人合作,倒也迅速。
山中雪越下越大,不一会便已然没过了了小腿肚,来回行动也愈发不方便起来。烨几次为了保护唐夜霜而又添几分新伤,已然有些力不从心。新伤与旧伤碰触在一起,重上加重,药物发挥的作用的便愈发明显,不一会儿,烨脚下流淌的血便已然溅落如花了。
眼看着一人提着刀又要砍来,唐夜霜咬牙,冲破了障碍,掌中蓄力,倾下身子狠狠地一拍雪面。
霎时雪屑纷飞,宛如空中碎玉,四处的人都被这股突如其来的强大气浪震荡开来,一时出现了一圈未来得及填补上的空白,给了烨一个喘息的契机,然而与此同时,唐夜霜身上因为止血丹而暂时结痂的伤**裂开来,血浸湿了身上的衣裳,露出斑驳的血痕来。
原先便已然做好了伤口裂开的准备,却没想到来的这样迅速和激烈,唐夜霜调整内息,牢牢反握住了烨的手,向一脸担心的他点了点头,表示自己没有问题。
一**的暗卫仍在冲上来缠斗,烨即使心里酸涩,此情此景下却还是无暇顾及太多,只能将她护得紧一些,更紧一些,手中的软剑愈发快起来,宛如地狱的死神挥舞着收割生命的镰刀,每次收势,定然已经结束了一个人的生命。
然而毕竟一个人的体力是有限的,渐渐地,唐夜霜也力不从心起来,几乎感觉手臂已经不属于自己了一般,每一次的搏杀都好似机械操作,动作也逐渐缓慢下来。
那些暗卫一个个也皆是高手,此时哪里会看不出来唐夜霜动作的迟缓,更像是被注入了一剂强心针一般,士气大涨,如狼似虎地朝着那个纤细的身影扑杀而去。
再这样耗下去也不是办法,对方摆明了人多势众,要以车轮战取胜。更何况此时此刻唐夜霜身上的毒还未解,伤口处永远无法愈合,血流不止。按她这样的进程下去,就算不被人杀死,也要失血变成干尸。
烨冷冷地眯了眯眼睛,一手拗断了一个想从背后偷袭唐夜霜的小兵,一边附耳道,“等会我冲出一个缺口,你从那里走!”
唐夜霜素手一扬,手中的软剑宛如毒蛇般轻巧地划过来人的喉咙,虽然说话的气息隐约有些不稳,但语调却一如既往的桀骜,“我在你眼里什么时候是那种临阵脱逃的人了?”
“他们的目标在你不在我,等你离开以后他们也不会与我过多纠缠。再这样耗下去,我们要一起死。”顿了顿,他突然间却又笑起来,“我倒是不怕死,不过小霜儿你看起来好像并不想跟我殉情的样子。”
“去你大爷的殉情!”这个时候还有时候开玩笑,唐夜霜也不知道到底该笑还是该发火,只狠狠地骂了一句后,还是循着他的方案而行,从他撕破的一个缺口中拼命杀了出去。
血在雪地上融出一朵朵艳丽的花朵,视线所及,皆是猩红。
眼见得天色已暗,负手在山巔上观战的人也愈发不耐烦起来,见此只懒懒地一挥袖子,猛地一拍山庄中特制的机关。
说时迟那时快,只听得“轰隆隆”的声音,那一颗颗被精心打磨成滑溜溜的正球体的巨石从山上八面滚落下来,霎时砸得暗卫人仰马翻,四处散开,好不狼狈,然而却也同样挡住了烨的去路。烨虽然强悍,但此时已然是强弩之末,手上也不是神兵利刃,要想仅仅凭着一把软剑就劈开巨石,简直是痴心妄想。
“啧……”山巅上的那个人正是看到好戏,嘴边噙着一抹深不可测的笑意,弹指间又一挥手,掌中把玩的铁珠掉落到一边看似貌不起眼的竹管里。
小小一个铁球,看起来毫无杀伤力,却一环带着一环,直到放下扎好的竹排,滚落一段段以铁木削就的滚木来。
又一轮机关来临,眼见的那滚木滚咕咚咚地滚下山来,暗卫们更是如惊弓之鸟一般,向后撤退着。终于,领头的人飞快地发出了一声退兵令,一边策马而迅疾地下了山去。
反正唐夜霜刚才也身受重伤了,想来应该也差不多流血而亡了,这样回去交差,主子大概也不会太过怪罪。
连绵雪天,本就是人迹罕至的荒野,此刻更是难寻路人踪影。一片覆雪的苍莽荒原之中,只有一辆华盖马车慢悠悠地行进着,前头坐着一皂衣小厮,正面无表情地扬鞭赶马,一切看起来并无异样。两道深深的车辙压过,碾着细雪发出轻微的“吱嘎”声,几乎是在这雪原里唯一的动静。
毫无征兆的,那寂静的雪层下,倏然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然而很快便被接踵而至的车辙声盖过,重新回归于平静。
坐在车辕上的皂衣小厮看似是偶然地挪了挪屁股,依旧面无表情地赶着马。然而在行到某处时,他却陡然扬起手中马鞭,耍了个漂亮的鞭花,那乌黑油亮的鞭身如同一条长蛇,往那一派平静的雪层下狠狠扫去,一边大声喝道,“出来!藏藏掖掖的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