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还有这回事。”唐夜霜挑了挑眉,总算明白了掌柜的方才为何要那样阻止他们上第一山庄。
那年轻的小伙计见他们说得热闹,不禁在一侧多嘴添了一句,“还有那庄主,是唤作楚月吧?那身份也神秘得很,来去无踪,只知道那容貌唷,生得如花似玉,沉鱼落雁,若是出场,定然着朱紫类的艳色,翩翩而下时,那叫一个容色倾城。只是不知道怎么的,如今还守在闺阁中云英未嫁呢。”
小伙计平日里便是个能言善道的,说到这些市井传闻时更是绘声绘色,唾沫星子横飞,如亲眼所见一般。唐夜霜微微侧过身子,看了一眼那一身寡淡青衣的白面书生,正巧他也瞥眼朝她盈盈望来,含笑的一双狐狸眼中,那分无害更甚常人。
唐夜霜的面容藏匿在斗篷下,透过那层轻薄的乌纱,都能看到他眼中蕴藏的笑意。见他看来,她也并不避让视线,以免显得太过刻意。过了半晌,她才不动声色地移开眼去,兀自在心间将两者作着比对,不作所语。看起来,此人并不像是小伙计口中的那个楚月庄主。
虽然按小伙计的说法,这个楚月庄主应当是一个臭脾气的美娇娘,然而传言毕竟是传言,不得偏听偏信,在没有确认之前,谁都可以怀疑。
而那个白面书生此时低低地“扑哧”一笑,露出了一排明晃晃的小白牙。在自门中菱格穿梭而过的斑驳日光照映之下,只见那双狐狸眼弯成了一对新月,乍一眼看去,连着那平凡的五官都生动了起来,倒很是颠倒众生。
而那小伙计此时手上没活儿,便还在拉着他们唧唧喳喳地八卦,看起来有些兴奋,“要我说啊,定然是那楚月庄主脾气太差了,身为女子偏偏又手段阴毒,否则如何坐拥一座山庄,也无人问津?”
“哦?”那白面书生似乎对这个话题很感兴趣,一边“唰”的一声,抖开那一直在手中把玩的洒金白折扇,安然自若地眯起了眼来。明明是大冬日,他手中却始终还拿着一把铁骨白折扇,着实怪异得很,然而如若是放到他身上,却似乎并不违和。
而他白净的面上始终挂着一丝似笑非笑的情绪,一副懒洋洋的模样,“这位小兄弟描述得那样清楚,可曾有幸一睹真容?”
“那是当然……”小伙计还欲夸口,忽的感知到掌柜的怒目而视,只好不情愿地刹住了话风,不好意思地抬起手来,挠了挠后脑勺,“未曾,只是听大家都这么说。”
那位青衣书生摇着折扇有一搭没一搭的扇着风,一张白净的脸上那恰到好处的始终笑容不变,无懈可击,“喔,原是如此。”
几人交谈甚欢之际,唐夜霜却是重新瞥过眼去,瞧着那个看似无害的白面书生,目光又游移到他执扇的那只白净得毫无瑕疵的手,墨色的眼眸一点点地暗了下去,逐渐漫上了几分警惕。
手无缚鸡之力么?
幼嫩纤细的指尖暗自拈着一粒细小的珍珠,唐夜霜眼也不眨地背过手去,估算了方向,微微弹指。那颗莹润的珠子朝着那个书生的腰际破空而去,在空气中划出一道冷丽异常的弧光。
“哎唷!”下一瞬,只听闻那个书生陡然惨叫一声,退后了数步,双手死死地捂着被击中的腰窝,嗷嗷地痛呼了起来,很是没有形象。
一身墨衣,在旁边一直保持沉默不语的烨此时不禁微微扬眉,继而看向身边的唐夜霜,眸中是一片了然。而她正兀自垂着眸子,不知道在思量些什么。
面对突如其来的偷袭,若是身怀武艺者大多都会凭本能反抗才对,然而眼前此人的神情,并不像是在作假。难不成真是自己多疑?抑或是,那个人早就知道自己会对他出手,所以早已做好了准备?
若是后者,那就太恐怖了。
掌柜的自然不知道他们各自流转的小心思,见那青衣书生突然之间叫得如此撕心裂肺,不禁一慌,以为是方才的话题触了哪一个第一山庄的人的禁忌,引得这样的惩罚,连忙快速地搀扶起他来,“哎,这位兄弟,发生了什么事?”
青衣书生原本还显得有几分儒雅的面容此刻扭曲得不成样,颇有些狰狞,指着腰间的手指几乎抖动如鸡爪,面对着众人的眼光,用力地憋出几个字,“似是扭了一下……”
见这个看似文文弱弱的年轻人实则并无大碍,只是雷声大雨点小,药铺掌柜这才抚顺了胸口,松下了一口气来,转而又皱眉道,“这话题晦气,还是不要再提了,你们若是真的还想去那鬼地方送死,可莫要拖上我这薄利小店。”
知晓他虽然话说得不甚好听,却实实在在是一片好心,唐夜霜并非是不通情理之人,听到此只点头拜谢了,然而再抬起头时,却发现本站在一旁的那摇着折扇的青衣书生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然不见了踪影。
唐夜霜指了指方才那个书生停留的地方,问道,“那个人,是什么时候走的?”
掌柜的也是一愣,向门口处虚望了一眼,可能是因为在云水镇里待久了,与不少性子古怪的奇人异士打过交道,故见此倒是并不奇怪,只是随口敷衍道,“方才吧……哎,谁知道呢?”
人都已然走了,知晓再纠结于这个话题也是无用,唐夜霜在掌柜的一脸痛惜下细细询问了去第一山庄的路,便与烨一道匆匆离去。
药铺中的小伙计见两人走远了,那憨厚的面目上闪过一丝别样的阴冷,随即避开药铺老板的视线,提笔在用以包药的黄纸上草草书上几笔,而后捆在了房中已然在窗棂之上等候多时的一只鸽子的朱红趾爪上。
几乎是他刚捆牢的一瞬间,那只鸽子便扑扇着翅膀,倏然“嗖”的一声,腾空而起,朝着远方而去。
待一切完成之后,小伙计收敛了面上的阴郁,重新堆上一脸和气的笑来,踮着步子出门迎客,绝口不提脸上的伤从何处来。
与此同时,一抹青衣从药铺后门处快速地闪了出来,昂首紧紧地眺望着那渐渐远去的两人背影,又看向自药铺后部骤然飞出的那一抹铁色,那薄凉的唇角微微牵扯起一弯奇异的笑意,眼角眉梢虽依旧是毫不掩饰扬起的,然而却带着继续微不可查的冷意。那双白皙的手中执着的洒金白折扇抖落开来,在空中兀自摇了三摇,自是摇曳出一片别样的风流。
青衣书生弯起一双波光潋滟的狐狸眼,摇着折扇隐在众人中,大摇大摆地扬长而去。
还真是一出绝佳的好戏。他在此地闲散无事了那样久,着实也无趣的很,如今也应当去瞧瞧热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