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傻的人。
她慌乱的打开门，迈着急促的脚步走到客厅，见那个人正安静坐在沙发上低头沉思。
静默的好像一棵树。
程朝朝的步子慢了下来，缓缓走到他的身边，轻轻坐在了他的身侧。
他说：“对不起。”
程朝朝红着眼眶摇了摇头，轻声道：“谢谢你。”
迟到了很多年，很多年的那句：谢谢你。
程朝朝环抱住他，把头一点一点埋入他的臂膀之中。
周越楼低声问道：“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程朝朝忍着眼泪笑着说：“我能知道什么？”
亲爱的阿拉丁神灯，你到底做了多少我不曾知晓的事呢。
封狐说过：忘记是一种解脱。
也许你并不想回忆起你生命中的那场大雨。
我们真正遇见的那场大雨。
相思子的时间快到了。
她叹了一口气，缓缓问道：“周越楼？”
“嗯，我在。”
“我该用什么方式记住你呢。”
记住你，证明你曾再次来到这个世界的证据。
用合照，用文字，用身边所有人的记忆。
这些好像还不够。
要怎么抓住这一缕风，要怎么抓住这个亡魂。
还是，该用爱。
直到感受到他替自己抹去眼泪的手渐渐消失，一阵微风拂过身体，程朝朝躺在了沙发上，看着天花板发呆。
她的眼睛有点疼。
恍惚了片刻，她找出自己新买的那本日记本，回了房里，拿起笔开始书写。
记下她和周越楼的每次相遇，每次离别。
*
第二天，程朝朝是被父母的电话叫醒的。
电话那边许琼菱无论如何都要她回趟老家，程朝朝拗不过父母，只能不情不愿的过去。
一进门，铺天盖地的黄符把程朝朝吓得够呛。只见老家屋里绑着各式红线，丝丝缕缕，上面挂着朱砂绘制的符箓，还有铜钱与铃铛。
“周越楼……这符咒对你没事吧？”
“没事。”
也是，封狐都带不走他，那些装神弄鬼的江湖术士又对他能做什么？
程朝朝松了一口气，看向神神叨叨的许琼菱，蹙眉道：“你不是不信这些吗？你在家里做什么？”
从前是不信的，眼下都真撞鬼了，还能不信吗？
许琼菱道：“请了个大师给你看看。超度超度那个小伙子。”
程知怀点点头道：“毕竟总和不干净的东西在一起，万一对你有什么伤害怎么办？”
看来程野并没有告诉这两人自己被骗钱的经历。程朝朝被父母拽着坐在插满五色令旗的太师椅上，身旁像模像样摆着桃木宝剑、白米、铜钱，她的正对面还摆着一面八卦镜。
这熟悉的套路。
她正想要开口说什么，此时门铃声却响了，两人连忙前去开门。
“大师，快请快请。东西都按您说的布置好了。”许琼菱难得点头哈腰，连忙招呼门外那位神秘大师进门。
程朝朝有些不耐烦的看了过去，一个身影雀跃着步伐迈了进来，带着金属碰撞的清脆铃音。
是一个看起来年岁不大的女孩，身着道袍，臂挽拂尘，腰间别着一把桃木剑，脖子上用红绳挂着一串五帝钱，手里还握着一把三清铃。
当真是装备齐全。
程朝朝长舒一口气，还好，进门的不是那个骗子。
等等，一个女孩？
她再次抬头望去，来人留着一头利落的齐肩短发，身上的道袍好像也有些宽大，看到程朝朝的一瞬间，眼眸一亮，摇了摇手里的铃铛。
程朝朝面色抽搐，认真打量了一眼自己的父母，“你们真的确定没被骗吗？”
许琼菱踢了她一脚，小声道：“这可是自己找上门的大师！死马当做活马医吧，难不成你要跟鬼过一辈子？”
程朝朝：“……”
这马是不是太死了点。
程朝朝无话可说，想要撑着自己从太师椅上站起来，却见那个女孩忽然闪到自己面前，贴近她的面庞道：
“二位好啊。自我介绍一下，在下三清第九十一代弟子，柳筱筱。”
柳筱筱目光扫视了一圈程朝朝，忽然停留在一旁的空气，她仰头看了一眼周越楼，心想这就是师傅说过的那个人啊。
周越楼在屋子里走了一圈，柳筱筱的目光就跟着他转了一圈。
“她能看见我。”
“你看得见他？”
柳筱筱微微一笑，悠悠坐下，一副小大人模样，接过程父程母递过来的茶，抿了一口，清了清嗓。
“那当然，我可是单传弟子，天生阴阳眼，师承……”柳筱筱说到一半，连忙堵住自己的口。
“朝朝啊，你有所不知，这是爸爸出门时撞到的小姑娘，她说的情况和你跟程野说的一模一样。”程知怀走到程朝朝身边，拍了拍她的肩膀，宽慰道。
昨天他和许琼菱刚出门，就遇见这么一个古灵精怪的小姑娘，神秘兮兮地掐指一算道：“你女儿现在身边有鬼气。”
小姑娘分析了一大堆，都和程朝朝的情况撞上了。夫妻俩是不信也得信了，连忙将小姑娘请了过来，亲自给程朝朝来瞧瞧。
难道这小女孩当真有什么本事？
程朝朝心下一惊，连忙道：“他是好鬼，你别对他做什么！”
柳筱筱转头看向一旁的程父程母，笑嘻嘻道：“两位，眼下我需要作法，还请两位回避一下。”
程父程母只能听话走了出去，末了还偷偷探出个头想要看看传说中的道士做法，哪知那个小女孩手里的拂尘一扫，忽然回头道。
“偷看也不行哦。”
程父程母讪讪走远，柳筱筱才重新坐了回去，看着眼前如临大敌的二人，悠闲地嘬了一口茶。
“安啦，我对他做不了什么。我有件事需要你帮忙。”柳筱筱卸下自己身上的装备，举起双手以表诚意。那一堆家伙放身上骗信任，真是给她累够呛。
“你想要做什么？”程朝朝往后退了两步，一时摸不着头脑。
柳筱筱掏出一本小册子，认真翻阅道：“前两天，有道传送符忽然送来了一个女鬼。夏茗，你认识吧。”
“夏茗？”
柳筱筱点了点头，又从怀里掏出一根香，倏尔就将那根香点燃。青烟缓缓升空，飘向程朝朝的身侧，忽然在她身上勾勒出一个爪印，闪着红光。
“果然是那只狐狸干的好人好事。”柳筱筱咬牙切齿骂道。
“臭狐狸！死狐狸！每次都让我帮他收拾烂摊子！”
“你认识封狐？”程朝朝反应了过来。
柳筱筱听到封狐这个名字，哼了一声，抱手问道：“那只死狐狸现在在哪？”
程朝朝缓了缓，连忙问道：“所以他是鬼差吗？”
柳筱筱嗤之以鼻，“就他？鬼差？”
程朝朝心下了然。
她就知道封狐那小子有鬼。
程朝朝回想了一遍初次见到封狐的场景，疑惑问道：“所以他是送快递的？”
柳筱筱跳了起来，立即骂道：“要不是这个死狐狸借着帮我送快递的由头，我也不至于被牵连进这件事。”
程朝朝愣了一下，小声问道：“所以你是送人鬼快递的？”
柳筱筱摆了摆手，“我是什么人不重要。你若是知道死狐狸在哪，同他捎句话。”
“他先前在凡人面前施法遭到天罚，地府那边已经起了疑心，现在送来的这个女鬼，我没那么大的本事掩盖她身上封狐的法力痕迹，地府已经察觉，派了人前去捉拿他。”
“他若是不想被抓回那暗无天日的鬼地方，就不要再妄用法力。”
“等等等！”程朝朝连忙打断了柳筱筱的话，倒抽一口凉气。
“所以封狐他不是鬼差，是逃亡出来的？”
柳筱筱看向一旁的周越楼，叹了一口气，“多年之前，他与我师傅抢夺一人的阴阳卷，妄图逆天改命，两人大打出手，不慎将阴阳卷摧毁，连累我师傅一同受罚。”
“我的阴阳卷？”一旁的周越楼发问道。
程朝朝也想起封狐曾经说过的周越楼阴阳卷缺失一事。只是他为什么要抢周越楼的阴阳卷？
还有夏茗曾经说过的，六年前那个神秘人……
“所以，六年前是你师傅，让夏茗在那等我？”
柳筱筱点头道：“不错。我师傅乃是地府一名兢兢业业辛勤工作的鬼差，六年前引渡夏茗之时，感她身世坎坷，有遗恨未了，于是让她在此等待。要不是这只死狐狸非要跟师傅过不去，师傅也不用受罚。”
“那我和周越楼的相遇，那他许下的愿望，那喵喵缔结的猫蛊究竟是怎么一回事？”程朝朝一口气想要问许多问题，那些她从封狐身上没能得到的答案。
柳筱筱遗憾的摊了摊手，道：“这是你们的事。你只需要相信，九尾灵猫大人这么做一定有它的理由。”
她忽然凑近程朝朝笑道：“你想算命吗？或许我给你算算，能算出来。”
程朝朝摊开了自己的手心。
柳筱筱压低声音道：“命不轻算，道不送卦，易不空出。想算命啊，8888一次。”
程朝朝的手一下就把这个女孩的头推开。
柳筱筱不依不饶道：“看在你是死狐狸朋友的份上，6666一次吧。”
程朝朝眉心微跳，“我爸妈请你来，花了多少钱。”
柳筱筱伸出一个手指，摇了摇。
程朝朝压抑着自己的怒火道：“一万？”
“什么一万不一万的，我柳筱筱也是讲道义的，也就收了一点点手续费。”
“亿点点？”
“。”
程朝朝指了指屋子里的各式红绳法器，笑眯眯道：“你搞这么大阵仗，请我帮忙捎话还收我爸妈钱？”
柳筱筱讪讪道：“你们和死狐狸关系应该不错吧。毕竟他是为了你们给我添了不少麻烦。这点钱呢，就当作他给我谢礼吧。”
“外加当时他死活要去新东方学做饭，我替他付了3万的学费，他欠着还没给我呢。”
程朝朝挤出一个微笑，心底火冒三丈。
好啊，臭小子，等我回去找你算账。
柳筱筱凑了过来，一脸天真地望向程朝朝：“大姐姐，真的不算一下吗？童叟无欺哦~”
“不算。”
封狐的朋友，能靠谱到哪里去。
柳筱筱有点急：“算一下吧。”
“不算。”
柳筱筱真的急了，“你家这么有钱，你就这么舍不得。”
程朝朝闭上眼睛，“钱又不是我挣的。”
柳筱筱妥协了，眼巴巴望向程朝朝：“那这样吧，我只收你999，你让我给你算一下。”
程朝朝摊开手，柳筱筱连忙凑了上去，程朝朝又往后退了一步，合起掌心。
“你躲什么？”
程朝朝看向这个少女，狐疑道：“你为什么一定要给我算命？”
柳筱筱一根手指一根手指掰开她的手心，心想还能有什么。
当然是算一算，那只死狐狸到底是为了什么。
那个死狐狸和师傅整整一万年也没能忘记的人，究竟是谁？
直到看清程朝朝的掌心纹路，又问了一遍程朝朝的生辰八字，柳筱筱掐指一算。
她蹙起眉头，从包里掏出一个龟壳，使劲晃了两下。
再算，再算……
不对？？？为什么算出来她和程朝朝会是亲家？？？
她柳筱筱不要生小孩啊！！！
找人算命最怕别人突然皱起眉头，程朝朝一下子幻想了一万种自己身世坎坷的戏码，担忧问道：“如何？”
柳筱筱欲哭无泪：“从你掌纹和生辰八字来看，你一生顺遂。”
程朝朝担忧的不行，“恋爱运呢？”
柳筱筱看了看一旁的周越楼，默默道：“从一而终。”
“寿命呢？”
“长命百岁。”
那真是怪了，她为什么皱眉头。
难道她骗自己的？？？
程朝朝想不明白，柳筱筱也想不明白。
程父程母进来的时候，只见两个人低头叹着气。
“怎么样了？”
柳筱筱勉强打起精神道：“此鬼乃是天赐良缘，叔叔阿姨，好好待他，能为祖上积德行善，庇佑程家事业无忧，程朝朝一生顺遂。”
程父程母听的云里雾里，就这样送走了柳筱筱。
两人坐在沙发上思索了一会，许琼菱疑惑道：“她不是来驱鬼的吗？”
程知怀打开了电视，“大师都说了，没事没事，你就随她去吧。”
电视里正播放着《倩女幽魂》，许琼菱揉了揉太阳穴，心想自己难道真的要有一个鬼女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