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警官大步流星走了出去，随即程野又在她面前坐了下来。
程野忧心忡忡，看着自己妹妹脸上神情莫测，叹息一声。
以往是他对程朝朝太过纵容了。
他将方才调查得来的资料放在桌上，明明白白向程朝朝展示，严肃道：“程朝朝，你应该被骗了。”
“我调查了周越楼的人际关系，他有一位同父异母的弟弟，与他长的十分相似。”
“你和我见到的，应当是乔装成周越楼的周平安。虽然我不知道他这样做的目的是何。”
“但不排除他欺骗你感情故意接近你的事实。我调查了周平安的为人，他并不像你见到的那样。”
“或者说，他是个不折不扣的伪君子和渣男……”
“他不是周平安。”程朝朝打断道。
程野眼神瞥向周平安在外欠的风流债，让女学生未婚先孕、勾搭良家妇女、涉足风月场所……
完完全全的人渣。
惨不忍睹。
程野倒吸一口冷气，眼神好似刀锋剑刃的寒光，下一秒就能把程朝朝切成两半。
“他对你到底做了什么？”
让你能精神分裂自言自语。
程野蹙着眉，觉得自己十分有必要把周平安逮局子吃几天牢饭。如今程朝朝父母即将回国，如若让他们看见程朝朝现在这副样子，想必自己在老程家面前免不了一顿责罚。
嫉恶如仇的程警官不由攥紧了手心，看着自家妹妹执迷不悟的模样。内心愧疚悔恨翻腾交织，像是打翻了厨房瓶瓶罐罐的调味剂，胡搅蛮缠成了一锅大杂烩。
这滋味，比叔母做的菜还糟糕。
是他的失职。
家里捧手心里长大的好好一姑娘，怎么就……
他该死啊！！！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应该调查一遍，不该以貌取人。
*
程朝朝垂头听完这些，想要辩解又不知从何说起。
污蔑周越楼自杀也就算了，现在还要污蔑他是周平安！明明周越楼的人生，是因为周平安的出现才变成一地稀碎、一城风雨。
程朝朝忍无可忍，她咬着牙，却被周越楼的声音抢了先。
“算了，我是已死之人。好好和他们说吧。”
“抱歉，让你和你的家人担心了。”
他的声音有些沙哑。
他们不会信的，不会相信世界上凭空出现死而复生这样荒诞的事。
程朝朝没有理会周越楼的阻拦。
“你不信我就算了，程野。你别侮辱人，你觉得我会喜欢那样一个人吗?”
“程朝朝！”程野显然也是动了气，冷冷道：“我会告知你父母这件事，还有之前你和这个周平安的纠葛。”
“是我对你恋爱关系的监督欠缺。请你及时醒悟，另外，我会送你去心理医生那里。”
“我都说了他不是周平安！”
程朝朝听他嘴里吐出的话一句比一句膈应人，猛地拍了一下桌子，又忽而想起了什么，冷静了下来。
“周越楼！你给他展示一下，你能触碰到一些物品的。”程朝朝对着空气说道。
身旁像是有风轻轻刮过，可审问室沉寂如旧，一点动静也没有。
那人哑声道：“从徐漾舟的往世里出来，我就不能触碰物品了。”
程朝朝愣住了，恍然之中，她感觉自己的脑门就像是被什么尖锐的东西猛地砸击，只剩下一片空白和血流的温热粘腻。
头脑充血，手脚冰凉。
相思子用起来的时效一次比一次长，他身旁的风声，也越来越微弱。
她其实知道的。那天他在自己掌心写字。她就知道。
明明从前只是略微靠近，就能感受到他身边的风声寒意，可那天他写字，只有指尖微弱清风。
像是全身力气被方才那一掌抽光似的，程朝朝瘫坐在椅子上，垂下了一贯高高仰起的头。
“从明天起，你搬回我家住。在你父母回国之前，你的一举一动，我都会监督报备。”程野盯着眼前失魂落魄的程朝朝，面色依旧凝重严肃，不曾动容，下达军令。
程朝朝小声拒绝：“我不要。”
程野怒声喝道：“程朝朝！你到底要不听话到什么时候？这个人值得吗？！”
“我不要！我不要！你听见了吗？？！”
她猛然抬头，脸上早就是泪水满面：“我到底哪里没听话了？从小到大，我都在听着你们的话，可你们有问过我愿不愿意吗？”
“我不喜欢理科……算不出那些数学题，不想学不属于自己的专业……讨厌那些冷冰冰的科普读物。”
讨厌自己被折断的爱好，一次一次被逼着学习的才艺、竞赛、补习课。讨厌无数次在黑夜里等着父母回家，也讨厌那个不属于自己的家。
那些在别人眼里最寻常的事，却是她儿时最遥不可及的东西。
明明锦衣玉食，明明在别人艳羡里长大。
可她还是好孤独，好空荡。就好像是一个表面繁花似锦层层包装的礼盒，拆开一看，也只是一个空壳——里面是一览无余的寂寞。
从来都是这样的。父母给予的，那些自以为是的关爱，不过是一层精美的包装纸。明明自己需要他们的时候，他们只留下一个冷冷的背影。
“是，我是跟你撒过很多次谎！可是我这次说的都是真的。”
程朝朝哭着说完这些，多年来寄人篱下的拘束，纪律严明的管教就好似卷土重来，那些尘封的往事历历在目。
偏偏要在这个时候。
周越楼哑声道：“抱歉。”
抱歉、抱歉、抱歉。
程朝朝几乎是泣不成声，身旁些许微风吹动她的发丝，却吹不走她的眼泪。
“他要……消失了，我也会出事的......”
“他明明……那么好……一个人。”
“你不能……见死不救……就像当年……我的小狗。”
她抬头死死看向程野，拼命忍住自己的眼泪，试图平复自己的情绪。她知道这种时候，眼泪、示弱、怒吼，在程野面前都是没有用的。
他们不会相信这样一个荒诞的事实，即使程野曾亲眼见过他。
而程朝朝也不能告诉程野，自己的性命和这个灵魂绑在一起，患难与共。
程朝朝一瞬觉得很难过，一种无力感从脚底盘旋而生。
明明她一直在一个人努力，一个人面对着撞鬼、面对着谋杀，面对着一系列常人难以想象的事，明明一直在努力成长为一个大人的模样。
她只是想让他们帮帮她，一点点帮助就好了。
为什么呢?
那天，那天台风中，他们没让望望回家，她也没保护好属于自己的小狗。
从前对那只小狗的视而不见，让她失去了最好的朋友，而如今。
她再次无法保护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