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迁都吧!“
这是种师道的上书,上书的内容仅仅是五个字。原本种师道想了很多的迁都理由,内容写了七页之多。可是觉得字数太多了,字数太多意味着废话也多,容易产生不耐烦之感。
于是重写删改,又写成了三页;
可还是不行,最后写成了一页。
最后干脆写成了五个字。
迁都有迁都的理由,能够说出一箩筐;不迁都,也有不迁都的理由,也能写出一箩筐。迁都与不迁都的理由,当今的官家听了很多,说太多也没有用。只是重在取舍,重在官家如何选择。
选择比理由重要。
看着这五个字,宋钦宗脑海中立时闪现出了无数迁都的理由,比如避开金军锋芒,比如修生养息,比如借助关中的险要,比如借助陕西的精兵,还有忍辱复仇等等。
可是一想到迁都的害处,他就有些恐惧。
迁都之前,礼仪征伐皆出于天子;迁都之后,礼仪征伐皆出于诸侯。
若是在太平年代,迁都,不过是财政损耗,朝廷大臣不满而已。可是在战乱年代,迁都却是极为冒险,甚至是慢性自杀。
西周时,迁都之前,周天子威临天下,是真正的天子;可是在迁都后,谁还在乎天子,真正的群雄并起。安史之乱,唐天子逃离长安,也是迁都蜀中,天子威严尽数散去;最后军阀割据不断,知道唐朝灭亡。
若是迁都关中,迁都京兆府,好处是极为明显的;可是坏处也是显而易见的,那就是天子威严不在,那时他还能镇压住那些骄兵悍将,心怀鬼胎的文臣吗?
宋钦宗有自知之明,他刚刚上台,刚刚当上皇帝,地位极端的不牢固。在大宋,有着不杀士大夫的传统,可是他却冒了打不韪,斩杀了六贼。看似汴梁百姓都是拍手称快,一副英明雄主的样子,可是却遭到了士大夫的厌恶,抵制。
在士大夫看来,他今天能借助着诛杀六贼之名,杀戮不断;明天也能借助诛杀“四贼“之名,再度开杀戒。
如今他借着是皇帝身份,靠着皇帝的威严,使朝中百官不敢轻举妄动。可是一旦迁都,那时朝中大臣必然再度发难,打击他的权威。那时极有可能将老爹宋徽宗这个太上皇,再度变为皇帝。
一想到昔日的父亲,今日的太上皇,宋钦宗心中那根刺就不断生长。
…………
太上皇历来是悲剧的!
第一个太上皇是赵武灵王。赵武灵王胡服骑射,使秦国强盛。于是他于二十七年(前299年),勇敢地打破了历来国君死后始立新君的传统,主动将王位让给自己钟爱的幼子赵何,即赵惠文王,并让有丰富政治经验的老臣肥义为相国,而自号为“主父”。他从烦琐的政务中解脱出来,统率他亲手缔造的骑兵,准备从河套一带南下袭秦。为了稳中求胜,赵武灵王冒着很大的危险,化装成使者入秦,窥审秦王态势,侦察关中地形,认真研究袭秦战略。
正当赵主父雄心勃勃之时,赵国内部发生了政变。据《史记·赵世家》记载;惠文王四年,公子章“作乱”,先杀肥义,公子李成、李兑起兵靖难,败公子章。公子章兵败后投奔主父,主父收容了他。公子成、李兑围攻主父所居的沙丘宫,杀死公子章。他们害怕主父秋后算帐,就将主父围困在宫中。“主父欲出不得,又不得食,探爵彀(小麻雀)而食之,三月余而饿死沙丘宫。”赵主父就是这样在内讧中死去。
第二个悲催的太上皇,是唐太祖李渊。李渊本是英明神武之人,奈何在处理儿子继承人问题上,也是纠结不断。他努力的调和二者矛盾,可是失败了,反而是在玄武门之变后,被幽禁,退位成为太上皇。他的运气很好,没有背饿死,一直是过着幸福的生活直到死去。
而第三个悲催的太上皇,也是最悲催的太上皇莫过于宋徽宗。
没有最悲催,只有更悲催。
金军南下了,宋徽宗恐惧了,于是把皇位让给了大儿子,带着亲信大臣向南方跑去,胆小如鼠。若是他一直呆在南方,可能避开靖康之耻,避开汴梁城破的危机,只是这货在汴梁解围之后,回到了汴梁。
为什么要回到汴梁呢?
争名于朝,争利于市!
想要争夺名利,最好在中原。中原之地,好似棋盘的天元,位置关键。若是一直在南方,一直偏安一方,不久之后,可能失去名利,谁还记得他这个太上皇。为了争夺失去的名利,宋徽宗回到了汴梁,想要夺回失去的权力。
可是,回到汴梁之后才发觉,人走茶凉,谁也不记得他这个曾经的皇帝了!
而他逃跑的恶名,更是让汴梁百姓心寒不已,没有人喜欢逃跑皇帝。一看争名无奈,争利不行,宋徽宗提出了前往京兆府,训练西军,拱卫汴梁,可是立刻遭到了宋钦宗的拒绝。
一个逃跑皇帝还说招募精锐,拱卫汴梁,这谁信呀!十九八九是想到掌控一部分军权,京兆府搞政变。
于是,宋钦宗干脆,撤换了宫人将老爹幽静起来。
…………
夜色如水,这是一个写诗作词的好天气。
可是一向才学惊人的宋徽宗,却是有气无力的看着天空,心中沮丧到了极点,一点作诗的心境也没有。
他一生做到最错的一件事情,是把皇位传给了嫡长子赵恒;第二个错误,是放弃汴梁逃离到南方;第三个错误,就是再度回到汴梁。
未回到汴梁时,他还是太上皇,所到之处众多官员都是礼敬有加;可是在回到汴梁之后,心腹纷纷被隔离开,宫内的宫女太监,也纷纷的更换,被幽禁在这个狭小的空间,难以动弹一丝,想见到熟悉的人,也不可能。
这时,宫门打开,一个男子走了进来,正是今天的天子宋钦宗赵恒。
“父亲,我来看你了!”宋钦宗走了进来,随意的坐在了旁边的石凳上。
“如今我们是父子,竟然这样的疏远!”宋徽宗没有好气的坐下,愤恨的坐在石凳上道,“截断东南的赋税,不是我的主意,是那些臣子背着我做的。我既然把皇位传给你,就没有想再夺回来!”
宋朝的大半赋税都是仰给予东南,而在经过半年之久的围困之后,汴梁的财政极为窘迫,急切的需要东南输血。可是在这关键的时刻,东南的财税被截留了,一切都是这位老爹。那时,宋钦宗杀人的心都有了。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打仗就是打的粮草,只要粮草足够,即便是打不过也可以坚守,与敌人形成对峙的局势,不断袭扰敌人,缓解太原的压力。“
“可是因为东南的财税被截留,致使三路救援太原的陕西军,出现了粮草不足的窘迫。因为粮草不足,种师中只能是率领仓促之兵救援太阳,仓促交战,结果大败。若是种师中粮草充足,足以坚守,即便是难以金军,也可退而坚守,牵制金军兵力,那会像现在这般窘困,二十万陕西军尽数覆没在河东,种师中老将军也阵亡了!”宋钦宗恨恨的道。
“不会吧!”宋徽宗脑袋嗡嗡直响。二十万陕西军,尽数覆没在河东路,这可是惊天巨闻。
宋钦宗又道出一个爆料的消息:“十三弟赵朴,随军出征,也失去了消息,可能已经阵亡了。这一切都是你截留东南财税造成的恶果!”
“我儿死了!”宋徽宗有些失魂落魄的道,“不可能。他不是刚刚从金营当人质回来吗?怎么会随军出征,死在河东路?”
“父亲,你的消息太滞后了,我那个弟弟性子太傲了。似乎吃了金军的亏,心中极度的不舒服,发誓要参军,要报仇。我以祖制为由,阻拦他不去。可是他坚决要去,甚至说了,宁肯抛弃爵位,也要参军。宁可被宗人府削为平民,也要参军。不求成为名将,只求成为一个小兵,拿着长矛杀敌。我只能是答应,让他做了种师道军中的监军,满足了他的心愿,心中想着,十三弟在军中玩够了,吃够了军中的苦,自然会会心转意,可是没有想到种师中老将军,竟然阵亡了。我的那个弟弟可能也阵亡了!”
宋钦宗神情有些哀伤。
这位弟弟很可怜。本来是皇子,一代嗣王,足以过上安乐的一生。可先是去金营作人质,后来更是随军出征,成为了大宋历史上第一个阵亡的亲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