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八阿哥得知消息后,已经是一个时辰后了。他无声的呻吟了一声,手揉了揉太阳穴,叹了口气,“贵人哪里现在如何了?”
小方子跪在地下,有些无奈的说道:“贵人当即就哭了,薛姑娘身份不够,不能请太医,只能拿些膏药敷着,不过据花蕊说薛姑娘的膝盖已经黑紫一片了,如果不好好将养,将来会落下残疾也说不定!贵人如今正伤心着呢!”
八阿哥胤禩又叹了口气,“走吧,我亲自去给额娘请罪去!”
“爷,这?”
“无妨,你以为我关注额娘的事皇阿玛不知道吗?他没有说,就表明他是默认了的。要不然惠妃娘娘会对此事不闻不问吗?”说道这里,胤禩迟疑了一下,“还是得跟惠妃娘娘说一声才是。”
“嗻。”
胤禩去了钟粹宫,先见了惠妃娘娘,“娘娘,九弟年纪轻,不懂事,也不知道轻重,儿子这做哥哥的,想替九弟给那位宫女陪个不是。再怎么说,她也是卫贵人身边的宫女,九弟无端责罚人家,到底也不好听。”
惠妃笑着说道:“你说的很是。这不,翊坤宫那边已经派人送来了赔礼,不管怎样,卫贵人都是你额娘,老九这样做,有些过了。”
胤禩并未将这挑拨之语放在心里,只是微笑着不说话。
惠妃也不在意,示意人将那些赔礼送到疏朗斋去了,“你也去吧,卫贵人如今还伤心着呢,她是真喜欢那个小丫头啊。我倒有些好奇了,什么样的小丫头,能让万事不放在心上的卫贵人这样着急,想你小时候发烧烧了一夜,也没见卫贵人那样着急过。”
胤禩脸上的笑容收敛了一些,惠妃见了,笑而不语,有些话,淡淡的说几句就好,说多了反而画蛇添足。
胤禩笑着说道:“既如此,儿子就告辞了。”
转身出去后,胤禩的眼神暗了下来,他不是相信了惠妃的挑拨之语,而是为额娘感到悲哀,额娘不是不紧张自己,也不是看重那个丫头胜过自己,而是她的处境使得她不能紧张,也不敢紧张。这是额娘的悲哀,也是自己的悲哀。
胤禩跨进疏朗斋,发现院子里居然没几个人,他蹙眉道:“人都哪去了?”身后的小太监陪笑道:“卫贵人不喜人多,说吵得慌,因此”
正好芳草掀开帘子从厢房里出来了,急匆匆的往正房走去,压根没看到门口还站着一帮人。
胤禩没说什么,只是脸上的表情让人知道他现在心情很不好。他认为,额娘这是被人怠慢了。虽然早有心里准备,可真的见到了,胤禩还是会觉得愤怒伤心!
那小太监赶紧叫道:“芳草姑姑,芳草姑姑!八阿哥来了!”
芳草正准备掀开帘子,忽然听到有人叫她,立刻回头看来,这一看,吓得她忙不迭的往门口跑来,“奴婢给八阿哥请安,八阿哥吉祥!”
胤禩嗯了一声,迈腿往正房走去,“额娘呢?”
芳草有些无奈害怕的说道:“回八阿哥,贵人如今不在正房,宝丫头发烧了,贵人如今正在宝丫头屋子里,刚才是吩咐奴婢去找药。”
胤禩愣了愣,“这是九阿哥的赔礼,里面应该有成药,你拿去看看,可有什么合适的?”
芳草大喜,“多谢八阿哥。”说着就往那堆赔礼边走去。
胤禩抬脚走到了芳草刚才出来的厢房门口,本来想要进去,可想了想,还是在门口站住了,清了清嗓子,“额娘,儿子是胤禩,额娘?”
厢房里有片刻沉默,然后便是一阵混乱。
卫贵人本来坐在床头看着薛宝钗的伤势流眼泪,花蕊几个无奈的在一旁劝着。忽然听到门口传来陌生男人的声音,自称是胤禩。卫贵人一下子愣住了,花蕊几个也没了声音。还是烧的昏昏沉沉的薛宝钗先开口,“贵人还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出去见见啊!花蕊,快帮贵人收拾收拾。”
卫贵人眨眨眼睛,有些手足无措的看着宝钗,“宝丫头啊,你说我应该出去见见吗?”
薛宝钗看着卫贵人眼中的惶恐不安,安抚似的笑了,“贵人说的这是什么话,又什么不应该见得,外面站的那是您的儿子,母子相见,不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吗?”
卫贵人的眼泪又流了出来,花蕊几个也反应过来了,赶紧手忙脚乱的帮卫贵人整理着衣物,然后扶着卫贵人到了门口,花蕊看着卫贵人的脸色,深吸了一口气,掀开门帘,卫贵人恰好和八阿哥胤禩看了个对眼。
胤禩的眼睛有些模糊,他不记得自己有多久没这么近的看过额娘了,仿佛那已经是上辈子的事了。哦,不对,真的是上辈子的事。上辈子那件事发生后,额娘万念俱灰,认为自己的存在是对自己的拖累,不喝药不看太医,一心求死,硬生生将自己逼死了。临死前,都不愿意肩见上自己一面。当时自己还以为额娘是被皇阿玛的话伤透了心,后来才知道,这里面还有明月的影子。
卫贵人的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眼前这个俊秀飘逸的人就是自己的儿子,自己十月怀胎一朝分娩后就再也不得见的儿子,多少次,自己只有在梦里幻想一下他的样子,然后第二天守在他可能经过的地方远远的看上一眼,然后心满意足的在梦里再次幻想他的样子。如今,她的儿子活生生的站在她面前。
“额娘,您好吗?”短短的几个字,仿佛用尽了胤禩一辈子的力气。
卫贵人的眼泪不住的往下流淌,脸上却是灿烂的不得了的笑容,“我很好,你呢?你好不好?”说完后又是一阵心酸,怎么可能会好呢!宫里是什么样的地方她不是比谁都清楚吗?惠妃有自己的阿哥,怎么可能对胤禩尽心尽力,而自己又是个这样的身份,那些踩低捧高的人暗地里会如何作践胤禩,她每每想起都会伤心不已。
花蕊几个见着这母子二人隔着门这样两两相望,实在不像,可也不敢上去说些什么。只好将求助的目光投向薛宝钗,今天她这样的情况,卫贵人和八阿哥无论如何也不会责怪她的。
烧的昏昏沉沉却不忘观察卫贵人母子情况的薛宝钗自然也看到这肩负重任的眼神,无奈的叹了口气,“兰因姐姐,还愣着干什么啊,快请阿哥正房里坐去啊!”
薛宝钗的话打破了沉寂,卫贵人也想起这样站着不像,赶紧擦擦眼泪,“胤,八阿哥,快,屋里坐去吧!”
胤禩见到额娘这样小心谨慎的样子,心又是一酸,上辈子的自己究竟错过了什么!不过,额娘,你放心,这辈子,胤禩竭尽全力,只愿额娘你平安顺遂,每日喜笑颜开。
胤禩脸上带着笑,透过额娘身后看到躺在床上的薛宝钗,她穿着白色的中衣,盖着被子,脸上是不正常的潮红,胤禩想了想,说道:“薛姑娘,这次的事是九弟不对,我代他向你陪个不是。”
薛宝钗不由得暗暗佩服,母子相见这样的情况下,他居然还能想到自己这个小透明,真是面面俱到,不愧八贤王的美名啊!薛宝钗微微颔首,“八阿哥说的哪里话,奴婢如何当得起,九阿哥能教训奴婢是奴婢的福分!”
胤禩有些好笑的看了薛宝钗一眼,这丫头倒挺硬气的啊,换做一般人,这个时候不是低眉顺眼的求饶告罪,便是顺竿往上爬的谄媚,她倒好,这不软不硬的几句话,倒让自己不知该说些什么了。
正在此时,芳草兴匆匆的跑了过来,在门口看到胤禩和卫贵人,赶紧站住了。卫贵人见到,“怎么了?不是让你去找药吗?找到了吗?”
“找到了,找到了,是翊坤宫送来的。”芳草说道。
卫贵人也面露喜色,“这样啊,太好了,赶紧去给宝丫头服下,可怜见的,都是为了我,要不然也不会受这样的罪!兰因啊,你好好照顾宝丫头啊,有什么情况赶紧告诉我一声。”
兰因应了一句,然后从芳草手中接过药丸,转身进去了。
芳草、花蕊等则扶着卫贵人进了正房。卫贵人在上首坐下,胤禩坐在左手第一位。芳草给二人上完茶后,站在那里,花蕊勾了勾她的手心,芳草看过去时,花蕊示意二人先出去。芳草恍然大悟,赶紧下去了。
因为宝钗之前说过,如果有什么悄悄话要说,最忌讳的就是关门关窗,这不是明摆着告诉别人这里有鬼,快来偷听吗。越是这样的情况,越是要门户大开,只要门口有人把守着,有人靠近时提醒一声就行了。所以二人并没有关门,反而一左一右的站在廊下,留意着四周的情况。
胤禩没有留意周围的情况,自打进了门,他的全部心神都放在额娘身上了,他近乎贪婪的注视着额娘的一举一动,一颦一蹙。
卫贵人也是如此,面对这个一出生就被抱走的儿子,卫贵人有着期待,有着盼望,更多的却是惶恐。她不知道,胤禩这样光明正大的到自己的疏朗斋来,会不会见罪于万岁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