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其实杜笑笑之前就想说,只是一直没有机会,讲真,她其实很怕顾世子把她当成那种柔弱善良,胸怀天下的圣母类型女生,要知道,在古代这种大男子主义盛行的天下里,那种小白花女生可是最受欢迎的,更何况,之前她跟他交代了自己不是县令千金的真相时,也简略描述了一下路上发生的一些事,其中就包括了一些行善的好事,例如救助霍氏兄弟之类之类的,所以,她很怕对方就此误会她是一个心有大爱的老好人,然后在以后发现她的言行不符合这样的设定的时候,觉得失望。
这事儿说起来可能不大,但有的时候影响还挺坏的,要知道,滴水可以穿石,再深厚的感情,在经历一次次的失望之后,都会被磨淡的。想当年,她大学时候的一个学姐,在临近毕业的时候,忽然和自己从高一开始恋爱了七年本来说好一毕业就结婚的男友分手了,原因就是,那个男生说,学姐毕业之前奔忙于各个招聘会的狼狈样子,破坏了他心目中优雅的印象。
他还说,一开始他并不在意,可是当学姐在两人定下结婚并开始做准备之后,就渐渐暴露出了自己市侩的一面,对于很多小东西的价格斤斤计较,弄得他很没面子,后来找工作的过程中,更是没有自己的原则和底线,对于用人单位表示出了低劣的讨好和逢迎。当每一件小事都不断在打破他心目中学姐原来一直保持的那个优雅的高尚的形象的时候,他崩溃了,他无法接受自己以后就要和这样一个菜市场大妈一样的小市民一起生活在一起一辈子,所以他决定分手,以解脱两个人对彼此的束缚。
因为当时这个学姐是杜笑笑一位室友的老乡,她们两个还算谈得来,所以那位学姐还曾经在她们寝室痛哭过好几回,一边哭还一边抱怨,说自己这样低三下四到底是为了谁,还不是为了那位白眼狼的男朋友?要知道,学姐本身其实是家里的独生女,在毕业之前,父母其实在家里就已经为她准备好了工作,只要她回去走个手续,就能够顺理成章的拥有一份钱多事少离家近的美差,可是为了那个男生,她放弃了。
她决定跟着这个男生回老家,可是这个男生家里其实在一个不太发达的小镇上,学姐所学的专业在那里并没有什么合适的工作,所以,她只能去应聘那种专业要求不强,随便什么人都能干的工作,这样的工作,想也知道是僧多粥少的,她的专业本身在面对这样的职业时没有优势,她若是态度再不好一些,如何有人肯用她呢?
至于她买东西时斤斤计较,那就更加简单,学姐的父母本身不同意学姐和那个男生在一起,是耐不住学姐苦苦哀求才勉强点头,可是提出如果想要他们真心认可这个女婿,婚礼所有步骤就得严格按照学姐家里这边的风俗来办。学姐的老家在婚庆方面规矩特别多,光是需要备办的各种物品就是一大笔钱,而这些,在她们老家的风俗里,都是要男方出钱的。那男生家里条件一般,这样一笔钱就已经是负担,更别提,还有彩礼,红包之类的东西,预算捉襟见肘之下,她只能舍下脸面来与人讨价还价,这对于从小骄傲的她来说,本身已经是一种煎熬,偏偏那个白眼狼男人,不但不感恩,反而因此对她厌弃了,这简直是忘恩负义。
大抵是因为学姐的哭诉太过于真情实感,撕心裂肺,这件事当时在杜笑笑寝室其实引起了好长一段时间的热议,有的室友主要同情学姐痴心错付,有的室友主要吐槽那男人吹毛求疵,还有的室友,斩钉截铁的认为,那个男朋友其实根本不是因为这个什么人设崩塌才跟学姐分手,而是因为私底下有了小三,或者最起码准备有小三了,才找了个这么扯的借口和学姐掰了,甚至,还因此还死死的盯了那男人好几个月,试图找出这个渣男出轨的蛛丝马迹,最后却失望而归。
而杜笑笑,倒是别树一格的那个,她没有支持其中的任何一个观点,她只是抽空跟那个学姐谈了一次。
她当时是这么说的,她说:“学姐啊,我虽然没有谈过恋爱,但我是做婚庆行业的,就算现在还只是个助理,可是时间一长,各式各样的情侣夫妻分分合合的事情我也看得很多了。现在你的这个事儿,如果让我分析,其实很简单,不过就是一个红玫瑰和白玫瑰的事情。
张爱玲的书里说,‘也许每一个男子全都有过这样的两个女人,至少两个。娶了红玫瑰,久而久之,红的变了墙上的一抹蚊子血,白的还是“床前明月光“;娶了白玫瑰,白的便是衣服上沾的一粒饭黏子,红的却是心口上一颗朱砂痣’。
只不过,你这位前男友心里的‘明月光和朱砂痣’不是一个实际上的人,而是一个虚化了的完美的形象罢了,一个冰清玉洁,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女。
在他心里,只要这样的仙女才能配的上高风亮节的他,才能让他的生活显得更加高雅纯粹,简而言之,他根本就是想通过自己的妻子为自己营造一个高尚完美的梦。而你,打破了他的梦,你让他所有的卑微和狼狈无所遁形,你让他不能再在自己的那个假象里自我麻醉,你说,他能不害怕么?能不试图逃离你么?”
学姐想了想,然后坚决的摇了摇头道:“不能。”
朱大成本来觉得,作为下人,不该这么多嘴多舌的,可是看着自家少爷这么和善,说的话又的确在理,于是想了想,还是把自己的疑问问了出来:“少爷,小的其实是想问,刚刚您为什么要跟这几个掌柜签这样的契约呢?之前您跟郝娘子签那契约的时候,小的以为您是照顾她们孤儿寡母的,不愿意收租,所以选了这么一个少收钱的方法,但是现在,这四家铺子明明能够按照之前的租金收取,您却······”他困惑的紧皱着眉头,看样子就知道是真的好奇。
杜笑笑知道这事儿这时候的很多人应该还理解不了,毕竟,这还是一种比较新型的经营模式,有点类似的股份制。大景朝的存在是一个架空的时代,关于做生意这种事,都是遵循古法的,都是最简朴的买卖关系,人们更习惯于那种固定的稳定的收支模式,类似于收租。所以像杜笑笑这种明明可以坐等收钱,却要跟人家一起负责盈亏的方式,其实在他们看来是有些理解不了的。
理念不同,杜笑笑不太好跟他解释这里面共同经营的原理,就简单跟他说这样的模式其实比较保底,一来商户多了流动资金,挣到钱的可能性大些,自己跟着挣钱的机会更大,二来,若是商户不挣钱,自己有保底也赔不了多少,却能因为在困境时帮了忙,结下不少善缘,三来,她看好凤凰镇的发展,只要镇子发展的好,以后这些铺子都会赚大钱,自己自然也跟着挣钱,这样的模式,不需要出现钱也不需要操心,却能最大化的把自己的钱投到更多的铺子里。
朱大成听完了觉得很有道理,少爷这么做虽然暂时看不到回报,但毕竟不伤筋动骨,少爷前一阵那大片地才是自家的根本,几个铺子的租金而已,不如拿来结交人脉。再者,现任县令官声极好,说不定以后真的能有不错的发展,到时候,少爷的办法就比单纯收租金要合算的多。
朱大成这边盘算什么杜笑笑不太了解,她现在想的是自己对于凤凰镇会发达这件事猜想的依据,其实她觉得凤凰镇以后会发达的依据很简单,就是因为书上写的啊。书上其实并没有关于凤凰镇的详细记载,因为这个地方太小了,但是却介绍了关于安城的事儿,而这件事儿还跟前几天才从家里走掉的林泽渠有关。
之前说过,林泽渠以后会位极人臣,成为一代权贵,而他在政绩上最主要的几件事,就是关于安城的建设,当然,他建设的目的不是为了报故土养育之恩,而是很简单的为了显摆,之前不是说过,林泽渠在父母以及祖父母相继去世之后,受过很多人挤兑为难么,所以他后来提议建设安城,其实是为了显示一下自己可以左右这个地方命运的能力,以前所有难为过伤害过看轻过他的人,此刻都要受他的恩惠,听他的安排,他享受这种成就感。
说真的看到这段的时候杜笑笑是觉得,这货不愧是后来男主成就帝王大业的头马,因为他和男主一样都是扮猪吃老虎的好手,看着对外表现的对故土的拳拳感激之情,这文质彬彬知恩图报的大好青年的样子,啧啧。不过,不管如何,这是个杜笑笑现在可以利用的消息,安城这个地方之前说过,是一个水运交通挺发达的地方,如果走水路,它离大景朝的南北边界都不会很远,当然离京城就更近些。
书上写,现任皇帝在五十岁的时候在他几个儿子的鼓动下想要南巡,从京城出发,目的地是最南边的边关,一路游览自己治下的大好风光,顺便巡视领地,而那个时候,林泽渠已经成为了皇帝近臣,所以他跟皇帝建议把安城作为皇帝南巡时一个重要的转择点,并提出由京城到安城走水路,从安城到目的地走陆路的计划,皇帝考虑后同意了。
两个人隔着餐桌各自正襟危坐,杜笑笑观察了会儿才发现对方今日好似特别打扮过,玄色的直缀下摆绣着精致的纹饰,杜笑笑认不出是哪一种,只能看出应该是一种绿叶植物,领口袖口都用金银线混着绣了云纹,看起来大气秀雅。腰带上挂着的饰物不多,只有三样,以他的品级来讲,算是简素,但看的出来都是珍品。
就连束发的玉冠都异常精致,在正午的阳光下闪烁着玉白的光芒,只是他即使坐着也比自己高,杜笑笑看不清上面镌刻的是什么纹路。
但即使是这样精致华丽的打扮也没有抢走他本身容貌的光彩,也许是又经过了一段时间的成长,他的五官似乎每见一次就更加英气锋锐一点,长眉浓黑,鼻梁高挺,嘴唇纤薄,最吸引人的是是一双墨瞳,因为距离较近,杜笑笑甚至从他的瞳孔里看到了一点点深蓝色,那种蓝色好像最深的大海里最浓烈的颜色,几乎一眼,就要勾魂夺魄,让人毫无反抗之力的陷入进去。
杜笑笑抿了抿唇,不知为什么突然觉得这人好像有点儿危险。
不过,自己约的饭,跪着也要吃完,她虽然被对方的目光震了一下,却很快回神,笑笑的指着桌面上的菜肴道:“因为秀女暂时不便出宫,民女不能自己动手为您准备,只能请御膳房那边帮忙略备薄酒,也不知合不合您的脾胃,若有不足之处,请您多多见谅。”
顾慕瑜道:“宋姑娘客气了,御膳房的手艺自然是好的,再者,慕瑜平日里也不在意口腹之欲。”
杜笑笑之前其实知道圣亲王家这位世子的名字,但因为平日里不会读出声,也没发现什么问题,现在突然听到,一开始居然没反应过来他这是自称,还在想哪里来的木鱼?半晌反应过来,看看面前这丰神俊朗的挺拔男子,又想想僧人面前光滑圆润的木鱼,抑制不住“噗呲”笑出了声。
她笑的顾慕瑜一愣,一脸困惑的看过来,杜笑笑见对方这懵懂的样子,又想起了木鱼敲起来“笃笃”的声音,不知怎么,笑的更开心了。
顾慕瑜被她笑的懵然,又不好贸然出声,只好淡定的坐着,默默的拿眼去观察对方,老实说,这也是顾慕瑜第一次这么近的观察一位姑娘,即使是上一次远远跟随着对方看到了梨花树下那一幕美景,为了不被发现,他也是隔着有些距离的,但是现在,两人只隔着一张桌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