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这种病在心不在身,若是有人帮忙劝解,也不会怎样,可是山上寺里生活本就清苦枯燥,僧人们忙着参禅悟道也不会有时间理他,给他供应衣食已经是慈悲,别的可就顾不上了,所以,本来只是心思郁结的小病,竟然拖成了卧床不起的重症,整个人精气神都没了,几乎随已逝的亲人一起走了。
直到后来,因缘际会,遇上了他妻子。”
杜笑笑闻言好奇道:“他妻子?可是他那个时候不是只有七岁么?还是说他病了好多年?”
顾世子摇摇头:“不是,他只病了几个月,遇到他妻子的时候,他刚刚过了自己八岁的生日,而他的妻子,那时候刚刚六岁。”
杜笑笑惊呼:“天,这么小?青梅竹马啊。”
顾世子这回点点头道:“是,从一定程度上说,万嘉才和他的夫人的确从小一起长大,只是身份上有些,恩,差距。你知道,当时万嘉才家破人亡,几乎就是个孤儿,要不是那些僧人善心,流落街头凄惨饿死都有可能。
而他妻子柳如兰,却是当时他们那个镇上一位秀才的独生女儿,那秀才虽然科举上算不得顺利,考了几次也没能中举,但却多才多艺,琴棋书画,无所不精,在他们那一片素有才名,跟许多名士大儒,甚至高官有交往。
据后来那些流传下来的关于万嘉才的一些传说里说,万嘉才亲口承认,说自己当初与妻子初遇的时候,是在庙里,那时万嘉才久病心灰,觉得在这么下去也是浪费时间,不如早早去寻了母亲姐妹,还落个干脆利落。就撑着破败的身子,准备出了寺庙去山里寻个僻静处上吊自杀,却不想,刚出了房门,就遇见了随父母前来上香却一时迷了路的柳家大小姐。
他妻子当时只是个六岁的小女娃,却不仅没有因为离开父母而慌乱,还反过来安慰他,万嘉才因此鼓起了生活的勇气,自此之后,就一点点走出了阴霾。
但是走出阴霾之后,万嘉才就不甘于一辈子只做寺院里的小沙弥了,他是个狠得下心的,觉得自己既然一无所有了,不如豁出去拼一拼,也许能拼出个锦绣前程,以后飞黄腾达。
于是跟寺里打了招呼,就打算下山自谋生路,那个被他记名了的高僧听闻,怕他一个小孩子流落街头会活不下来,就给了他一些银两,其实这银两是当初他父母想让他寄养在寺庙的时候,给寺庙捐的香火钱,现在他要下山,就被他的挂名师傅又给要了回来。”
杜笑笑道:“那位师傅倒是个慈悲的。出家人四大皆空,本来可以不顾及的。”
顾世子道:“是啊,那是位得道的高僧,难得的倒是通些俗务。要不是他,万嘉才下山之后的命运只怕会更挫折些。”
心里却盘算着,应该再买两个丫鬟进来,知兰和知蓉都是她的贴身丫鬟,每天要跟着她跑来跑去的,可是在家里却还是要跑腿打杂,难免辛苦些,再加上自家院子虽然看起来不大,可是大大小小的房间加起来也有二三十间,需要打扫修葺维护的地方却不少,又有门房需要留人照看,车马需要留人养护,只朱家父子两个人忙里忙外,还是不太方便。
哎,以前看古代的戏,总是觉得那些所谓主子一个人要那么多人伺候的事儿好像挺浪费的,可是到了自己当家做主时才发现,其实不是那么简单的。古代的生产力低下,有没有便捷的交通和通讯工具,一个人能做的事情实在有限。就比如说做饭,现代的话,厨房一切都是自动化的,燃气灶,电磁炉,自来水,油烟机,每一步你只要动动手指就好,但是在古代,你要烧火,打水,洗锅,做饭,甚至还要把菜端出来送到很远的房间内,一个人根本忙不过来,朱大婶儿和他媳妇儿一起,还忙的手忙脚乱的,若是来个客人什么的,就是加上朱老爹也不一定能够及时供应。
更不用说,同一时间,主子可能还有其他的要求吩咐,简直是打仗一样,这还只是做饭,若是平常,还有帮忙浣洗衣服,缝缝补补,家里的卫生打扫,毕竟,既然买了房子住了人,总不好让人家随便进个房子就一摸一手灰吧。
杜笑笑一边自己在心里盘算还需要买几个人才能支应开,一边还感叹着若是再买人进来又是一笔花销,铺子里的租金都要下个月才能交上来,虽然这四家铺子都至少要交一年的租金,加起来也算是一笔不小的收入,可是毕竟不是长久之计,一大家子人人吃马喂的,总不好坐吃山空还是要找个每天都有流水的生意来做,看来,那空着的两家铺子,却是要利用起来了。
杜笑笑满肚子的算盘,本以为晚上睡着之后肯定梦里也是这些,却不想却在当晚第一次在穿越之后梦到了现代社会,而且令人惊奇的是,她梦到的还是小时候的自己。讲真,杜笑笑已经好久没梦见小时候的自己了。不管是穿越之后,还是穿越之前。但是这天晚上,她却清晰的梦见了小时候的自己,还有那个还未苍老的,养父。
梦里的她应该是刚上初中的时候,因为她看见自己从书包中拿出来的是一本初一英语。她一边拿出参考书放在桌子上,一边随口问坐在桌子另一边抽烟的养父吃饭了没。可是养父却没回答,明显在出神。杜笑笑抬头看了一眼,又加高声音问了一遍,养父才从某种迷思中骤然清醒的样子道:“还没,朵朵吃饭了么?想吃什么?爸给你做。”
当时还叫钱多多的杜笑笑答:“不用,爸你歇着,我去做就好,你想吃什么?”
“随便吧,你看着做,爸把买的菜都放在冰箱里了。”
钱多多不再说话,点点头,去了厨房。打开冰箱,果然,大部分都是蔬菜豆制品,只有角落里,放着一小块儿肉,还有两条不是很大的黄花鱼。
那宋小姐闻言立刻求证似的看向母亲,宋夫人含笑点了点头,她才好像放下心似的松了一口气,走上前小声道:“都怪秀娘不好,不单让母亲操心,还害母亲受伤,真是不孝极了,秀娘,秀娘,呜呜~~~”小姑娘声音细细的,眼泪哗哗的,不管是真心还是假意,表现出来的愧疚还是足够的,别说宋夫人这个当妈的不忍心在苛责,就是杜笑笑,在心里也不由得对这小姑娘又放松了些,不过是个被惯坏了的熊孩子罢了,还真不见得有什么坏心,她叹口气,再看看吧。
虽然她刚才答应宋夫人去家里做客其实更多的是冲着知县家门这个门楣去的,毕竟她现阶段是个商人,跟当地地方官搞好关系有百利而无一害,平常没渠道就算了,她也不会自己上赶着去逢迎,但现在机缘送到眼前,在不抓住就是矫情了。
但是真心里,其实她是不太喜欢宋家大小姐这个小姑娘的,毕竟是第一次见面就是那样不愉快的场面,小姑娘几乎把自己的黑暗面都表现出来的样子,咬尖儿,娇气,自私,霸道,最可恶的是最后还要反咬一口,陷害他人,这就有些人品太不过关了。
好在,现在多少是有些改观的,而且退一步说,她是她的,和她父母没什么关系,不管是从霍氏兄弟那边听说的宋大人的尽职尽责,还是亲眼看见的宋夫人的知理大方,杜笑笑都还是很认可的,所以,哪怕到时只是冲着这夫妻两人,她也愿意结交的。
小姑娘呜呜咽咽的哭了半天,最后在众人的安慰之下才重新安静下来,只是这样一来就没人再好提起之前的事情了,宋夫人本来还打算趁机以杜笑笑为榜样教育自己女儿两句,但看她现在这样,也不好开口了。
忙忙碌碌吃完午饭,杜笑笑和彭夫人准备启程回去了,因为宋氏母女这些事儿耽误,其实她们的时间已经比预计的晚了,不过宋夫人受了伤少不得人帮忙,所以两人尽管知道这样下去回城必定会错过晚上活动的一部分,也还是坚持留了下来,等宋夫人脚伤好些,再一起送她上了车,宋家小姐宋文秀后面的这段时间表现很好,一直礼貌周到,对于母亲说的,希望她多和杜笑笑一起玩耍的意见也认真听了,还主动过来问过生辰年龄,得知杜笑笑比她大一岁的时候,亲亲热热的叫起了杜姐姐,小姑娘声音本就娇脆,又特意拉长了声音拖出了粘腻的音调,搞得杜笑笑鸡皮疙瘩一阵一阵的,不知道这小姑娘是不是故意的。
但不管怎么样,表面上,两人是交好了。宋夫人对此很高兴,被扶上车的时候还再三嘱咐杜笑笑要多去家里玩,想了想觉得不放心,又干脆定下了三日之后在家里摆宴宴请杜笑笑,以酬谢她今日几番援手,还问明了地址,约好了当日派车去接,更邀了彭夫人到时候作陪,杜笑笑都一一答应了,宋夫人才安心的上车回转了。
“看样子,宋夫人是真的喜欢你,她来县城时间也不算短了,我还从来没见她对谁这么热情呢?”彭夫人对着远走的马车叹了一句,随即才揽着自家女儿上了车。
杜笑笑也不多言,转身回了自家的马车,只是上车之后对两个陪同的小丫头道了个歉,毕竟耽误了两人的上香之旅,她知道两个丫头之前是很盼望今天这行程的,虽不知道两人有什么事要求助佛主,但她不打算干涉,而是按照之前安排,她是想让俩人午饭之后在庙里自己转转的,因为有些愿望,其实是不好当着其他人讲的,她想给她们一些自己的时间,但是因为宋夫人母女这一掺和没能成功,只在最后跟着大流参拜了一下算完。
杜笑笑没想到他小小年纪倒是考虑的多,愣了一下,心头涌上一股被人关心的暖流,于是也不因为他是孩子就敷衍,认认真真的跟他分析道:“这事儿你倒是多虑了,先不说为我这么个女儿他值不值当排兵布阵的等将近一年,就是他愿意等,人家寿宁侯府也不会愿意等的,我虽然不知道他们后面怎么解决的这件事,不过知道这后面一定很多罗烂。
我那个爹,最是个不会应付这些麻烦的人,所以一旦这件事情被人追究,他首先想的一定不是怎么抓我,而是怎么修复和寿宁候府的关系,然后,就会迁怒最先提起这件事的邱氏,所以他们两个都不会在意我的死活。
其次,退一万步讲,即使他真的气不过想和我较真儿,却也真不见得知道我现在长什么样儿,要知道,我们已经将近十年没有见面了,即使是他派来的下仆,也始终在外围打听,不曾亲见,更何况我现在的身份是男子,更是一个和京城没有任何瓜葛的小小的凤凰镇上的经商的男子而已。
所以,我们这次回去,虽说不上万无一失,但实在算的上十拿九稳。”
逸安听着杜笑笑的讲解,脸上的忧虑终于一点点松缓下来,最后甚至还有些赫然道:“原来姐姐想的这么通透,倒是我杞人忧天耽误姐姐休息了,那,那,没事了,我······我我······”
杜笑笑一听就明白,估计这孩子之前一是沉浸在给母亲迁墓的悲伤情绪里,二也是和她朝夕相处一时没想起来她侯府千金的身份来,所以一时没有在意,可是刚刚遇到了那个什么劳什子世子,就忽然想起了杜笑笑曾经也是权贵子弟,害怕了。
没想到,这么小小的人儿,心思倒是敏感,连她自己都没联想自己的事儿,他倒是早早发现了。说到底,也是关心自己,所以杜笑笑伸手去他肩膀上拍了拍,嘴里道:“原来如此,逸安细心,好了,现在事情已经解释清楚,我们也可以都安安心心的睡觉了,你早些回房,好好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