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笑笑怕再乱走碰到哪惊醒了人,所以也就就势坐在了窗子旁的椅子上不再动了,只用眼神吩咐知兰帮忙从一边的博古架上的某个格子里拿了两册书过来解闷。那博古架上放的东西五花八门,各种小玩意儿都有,只最上层的两个格子是放的书,知兰个子不够高,但好在轻身功夫不错,这个高度,她双脚一垫就上去了,而且没发出任何声音。
杜笑笑就这么坐在窗边一边看书一边等宋文秀睡醒,绫罗放下茶壶后和知兰一起退了出去,顺便告诉厨下准备早餐。屋子里安静下来,只剩下偶尔翻书的声音。杜笑笑本以为,这样的安静至少应该可以持续到早餐做好之后,却不想,只过了大约一刻钟,外面就嘈杂了起来。
杜笑笑侧耳听了一下,发现似乎是一男一女和小二的争吵,正犹豫着是否要出门去看看,就发现一直趴在桌子上面的宋文秀嘤咛一声醒了过来,便顺手倒了一杯茶,然后端着茶走过去拍了拍一脸茫然的宋文秀的肩膀,嘴里打趣道:“妹妹可算是醒了,若是再睡下去,只怕连仪仗进城的热闹也要错过了。”
杜笑笑见她真的羞恼了,一时也不好再跟她玩笑,于是道:“妹妹勿恼,姐姐跟你玩笑几句,可当不得真,若是因为这个跟我生分了,回头姨母肯定是要教训我的。我知道你昨夜睡得不好,不过是趁没人眯了一会儿,当的什么,难道你还当姐姐是外人,不肯当我面儿休息么?”
杜笑笑也不知道具体情况,不好详细说明,只含糊道:“听声音应该是隔壁传过来的,好像是客人在指责小二哥,等下知兰回来,我会让她去探听一下,······”
正说着,话音还没落,就听见有敲门的声音,知兰和绫罗一起开门进来,知兰端着一个餐盘,上面摆着七八个碗盘,显然是两个人的早餐,绫罗还是端着一壶茶,估计是怕刚才的那壶凉掉拿来换的。
两人一进门看见宋文秀已经醒来,就各自见礼,然后才开始摆餐,杜笑笑趁他们忙活的时候问道:“刚听外面吵闹,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你们路过,有看到么?”
绫罗回道:“回二位小姐的话,是隔壁的一位客人跟小二哥吵起来了,那客人说是包房内打扫的不干净,让小二哥进去打扫,可是小二哥进去之后,又说他毛手毛脚,弄出很大声音,扰了他们谈话的兴致,总之就是各种嫌弃,直吵到楼内的掌柜过来主事才安静下来。”
杜笑笑点头道:“原来如此,想来是哪家的小姐日子过的精细,出门在外一时不习惯而已,只是辛苦小二哥了。左右不与我们相干,我们且管我们自己的事罢了。来,秀娘,我们先吃饭。”
宋文秀本来还打算评论几句,见杜笑笑已经下了结论,也不好再说什么,于是两人默不作声的吃起饭来。
一顿早饭吃了大概半个时辰,撂下筷子刚想接着聊天,就听见门外又想起了一阵吵闹,而且声音似乎比刚刚更大些。两人都诧异,下意识的往门口看去。
知兰见状,便主动出门去探听。没一会儿就从门外回来禀报道:“回两位主子,还是刚刚那位小姐在和人争吵,只是这次是跟后来的另外一个房间的客人,听他们争吵的内容,似乎咱们旁边这位是知府大人的亲戚,而后来的那位是附近另一个县城的一个县令千金,而两人争执的内容是关于那位和之前那位知府亲属同来的男子有关,我听知府亲属家的小姐叫他表哥,而那位县令千金也好像也与他相熟。”
杜笑笑本以为顶多是富家女仗势欺人的故事,却不想听到了个两女争一男的现场,一时也是有些无语,只好叹道:“也是多事之秋,不过好在现在已经解决了,隔壁总算安静下来了。”
宋文秀却不满意道:“现在是安静了,谁想到一会儿还会不会吵闹,也不知这位知府的家眷是怎么想的,既然彼此都相识,有什么事回家里争论不好么?非要在这楼内吵嚷,也不怕扰了别人的清净,真真无礼至极。”
杜笑笑正打算安慰她,却不想外面的声音果然再次响了起来,这一次,甚至掺杂了肉体击打的啪啪声,还有女人尖细的哭声,杜笑笑一愣,随即有些无奈的摇摇头,觉得自己这运气也是没谁了,好好的要看个热闹也能遇上人家三角恋的撕叉现场,这吵的这么激烈,只怕也不能善了了,不知道会不会牵连到自己。
于是她打定了主意,就回头用眼神询问了一下世子小哥哥的意愿,若是小哥哥不反对,就打算大家一起去他们说的那个村子去看看。
顾慕瑜看小姑娘的眼神就知道她是动了恻隐之心,这是做好事,他当然不会反对,更何况,即使是做别的,只要小姑娘想去,他总是要保驾护航的,所以,他对着杜笑笑点了点头。
小姑娘得到了支持,立马回了他一个甜甜的微笑,两个眼睛弯起来,看的人心情暖暖的。顾世子没忍住,悄悄的伸手捏了捏对方的手,惹来了小姑娘一个娇嗔的眼神。
两人眉眼官司打完,杜笑笑才清了清嗓子道:“若你们说的是真的,倒的确算是其情可悯,当然这并不是你们作奸犯科的借口,总之,有错当罚,有孝心当奖,一切,等我们见了你们家里人再做决定,现在,你们两个带,”
杜笑笑说到这里顿了一下,她本想说带他们一起去村子里,可是忽然想到,若是那两位老人真的如这两孩子所说,病得很重,只怕在村子里不能得到很好的医治,不如将两人带来镇子上看病。不然即使带着郎中去,那边缺东少西的,也不方便。而若是接老人来镇上,必然是要用马车的,他们这次出门只带了一辆马车,若是去的人太多,一定是不能把两个老人一起带过来的,坐不下,若是再回驿馆那边调动马车,耽误时间不说,也会惊动那边剩下的人,徒增麻烦。
所以,杜笑笑犹豫了一下补充问道:“你说的爷爷奶奶病的很重,是严重到什么程度,可还能动?我若是想把他们接到镇上来医治,可使得?”
那两个小的本来一边伤心一边等着处置呢,毕竟他们的故事虽然可怜,却并不是每个人都愿意相信,到底是素不相识的陌生人,他们这些天不是没跟别人提起过家里的事情,但他们遇到的冷漠,远比温情多,本以为这几个人也是,大不了是看他们可怜,不追究他们偷钱的事情,帮忙却是别想的。
却不想忽然听到对方要去见他们的家人,他们已经很震惊了,还盘算着若是这些贵人见了爷爷奶奶觉得可怜,说不定能施舍两个银钱给他们为老人买药,这也算他们的造化。却不想对方却又停了下来,两个小家伙于是提着心,生怕对方反悔了,正想要不要主动出声在争取一下,却没想到对方又问了这么个问题。
两人惊的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就是狂喜,忙不迭的点头道:“能的,能的,之前路过村子的赤脚郎中说过,爷爷奶奶的病虽然严重,但还不到最凶险的时候,若是有条件将他们送到好一点儿的地方看看,说不得还能有所缓解,可是我们这一年来缺衣少食的,连饭都吃不上,所以···所以···”
那一开始闹得最欢实现在却哭的鼻涕一把泪一把的孩子激动地甚至不知道说什么好,原地转了两圈之后“噗通”一声跪倒地上,不停的磕头,嘴里道:“若几位贵人真能接爷爷奶奶到镇上来寻医问药,小四这辈子做牛做马报答诸位的大恩,小四给各位磕头了,磕头了,磕头了······”
赵老爷没想到还有这么一茬,本来只是想找到霍林问问当日到底是怎么回事儿的,却不想接了这么个东西,于是也顾不上问其他,先把油纸包接过来打开,却不想还没全部打开,先从夹层里掉出一块儿手帕来,手帕是素白的,没什么花样,可是左上角的位置,有一个小小的福字。
一直站在赵大户旁边没出声的一个黑脸汉子此刻突然激动起来,他上前一步抓住手帕,嘴里叫道:“老爷你看,是我哥的手帕。”说着,手下一抖,把手帕展开,只见上面用血斜斜的写着四个字“霍林可信”。黑脸汉子一惊,又叫道:“老爷你看,这真是我哥的笔迹,和他账本上留下的字一模一样。”
赵大户闻言接过来一看,果然,这就是自己身边跟了几十年的老管家的字迹,他的字还是他给自己当小厮的时候自己教的,绝不会认错。他匆忙将手绢翻覆,却发现整个手绢除了这四个字以外再没有其他信息,于是转手把手帕递还给小田管家,自己红着眼圈继续翻油纸包,然后发现,这包包的还挺严实,里外一共三层,而最后一层打开来,里面的东西坦露出来,让所有在场的人都惊了一下,因为那竟是一沓厚厚的银票。
杜笑笑根据面额和厚度大概估算了一下,这怕不是有上万两,我的个乖乖,套句龙门客栈蔡八斗的名言,这是要发呀。她反思了一下前两天帮霍林包扎时处置这个油纸包的轻慢动作,觉得自己应该按个快退键回去然后焚香沐浴顶礼膜拜之后再去碰它,怎么就能那么随意的仍在枕头底下了呢?如果从购买力来讲,那也相当于现代的上千万人民币啊,哎,真是穷人穷命。
杜笑笑这边正在走神思考所以静默无声,却不想对面的赵大户一帮人也是配合的演起了默剧,赵大户身后的包括小田管家在内的几个下人都没说话,彼此对看了几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震惊和疑惑,这是哪里来的这么多钱?
只剩下赵大户没有疑惑,但他却还是沉默了起来,他在感慨,感慨那位跟了自己几十年,最后的最后却没能得到善终的老家人,在生命的最后,居然还用这种方式完成了自己的嘱托。真是,所谓忠仆,当如是。只是,即使拿到了这笔失而复得的财产,他也并不开心,因为他其实更愿意,用这笔钱,换已经失去的那十几条性命。
他叹了一口气,伸手拍拍对面霍林的肩膀,然后转身对小田管家交代道:“门口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们去厅堂里面坐下来谈,你去叫上两个人,准备些茶水点心什么的送过来,再告诉厨房一声,中午我要留二位小哥儿吃饭,让他们准备好饭菜。”
霍林来此,本就是为了这个,自然不会推辞,只是提出了一个要求,他道:“交代事情经过这事儿我义不容辞,毕竟我是当时唯一的幸存者,就是赵老爷您不去请县衙公人,我在您这边报告完了也得再去县衙跑一趟,现在您这边帮我提供了方便,我感激还来不及,自然不敢推脱,只是小田总管应该知道,我家里还有幼弟需要照顾,同来的这位杜小哥也是一样,所以我二人不便在外久留,等说清楚了事情,我二人即刻就回,不敢再在府上叨扰用饭。”
赵大户似乎思考了一下,随即摇摇头道:“这事儿我们稍后再定,毕竟这事儿也不是三言两语说的清的,何况县衙公人为了后面剿匪,只怕还有些细节要问,这样一来,时辰就不好控制了,如果到时正赶上午饭,总不好让几位都各自回去用饭之后再来聚会吧,就算霍小哥不介意,难不成咱们还能怠慢了人家公差不成?这样吧,如果等下问话的时间短,我就备了马车送二位回去,若是时间长些,我就让人去客栈接了两位的弟弟过来一起用饭,左右都在镇子上,也不麻烦,还是正事要紧。”
霍林看赵大户真心邀请,安排也细致妥帖,于是不再推辞,跟着一起进了正厅落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