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琼华清澈,银辉透过宽大玻璃窗,洒在餐厅的地面上,给顾轻舟渡上了一层银辉。

餐厅窗帘的幔穗,在夜风中轻轻摇曳,墙角的蛩吟阵阵入耳。

顾轻舟心浮气躁。

副官们一直没有回来通禀。

她这么一等,就等到了凌晨。

顾轻舟睡不着,站起身道:“来人。”

门口的副官应声而入。

“备车,我要去驻地。”顾轻舟道。

副官道是,丝毫不质疑顾轻舟发出的命令。

他们到了驻地时,整个驻地一片安静,除了军医院那边灯火通明。

顾轻舟疾步走了进去。

“正在手术,任何人不得进入。”门口的副官挡住了顾轻舟。

顾轻舟的心猛然收紧。

“谁受伤了?”顾轻舟问。

副官也是司行霈的亲信,却没跟顾轻舟接触过,不认识她,只当她也是师座培养的谍报人员之一。

师座有个谍报团,里面有四个女子,估计是想用美人计。

“不知!”副官冷漠道。

顾轻舟的手,更加紧了,她几乎想不顾一切闯进去。

能让众人如此警惕的,肯定是重要的人出事了。

那么

她紧紧咬住了唇,半晌松开时,饱满的唇瓣已经有了个很清晰的牙印。

“这是顾xiǎo jiě!”顾轻舟身后的副官,声音微低,告诉门口的副官。

门口的副官微愣。

顾xiǎo jiě!

他们亲信都知道,顾xiǎo jiě是师座的半条命。

“顾xiǎo jiě,您请!”副官立马让出路,还主动开了门,态度大为转变。

顾轻舟顾不上多想,急匆匆迈步进去。

她的脚步很轻,直接往手术室去。

顾轻舟进来的时候,手术室里的照明灯,把屋子里照得透亮,纤毫毕现。

没人看她,所有人的目光都在手术台上。

顾轻舟就看到了司行霈。

司行霈是站着的,他浑身都是血,正焦虑站在手术台的旁边。

看到顾轻舟进来,只有他略微抬眸,冲顾轻舟点点头。

顾轻舟这才看到,手术台上躺着一个人:正是司行霈最器重的参谋萧鹏。

萧鹏浑身到处都是血,一条腿已经断了。

顾轻舟一瞬间,不知是该提一口气,还是松一口气。

司行霈没有看她,继续看着手术台,浓眉紧锁。

顾轻舟的眼睛,顿时蒙上了一层泪:“他没事!”

她不知自己为何想哭,只是看他站在那里,虽然浑身的血,却平安无事,顾轻舟心中的情绪再也控制不住。

她急忙转身,死死咬住了唇,才没有让眼泪滚落。

手术室里很乱,让顾轻舟进来,已经是破格了,她不能久留。

“顾xiǎo jiě”副官小声提醒她。

顾轻舟回神,退了出去。

她站在屋檐下,凌晨的空气清凉,她吸了好几口,肺中有了点清新,也带着血的淡淡腥味。

她不着痕迹抹了抹眼角。

她往外走。

走到了门口,她才问:“我之前派过来的副官,他们人呢?”

身边的副官微愣:“不知道。”

“去找找看。”顾轻舟道。

很快,顾轻舟的副官就被找到了,他们的qi chē在半路上坏了,于是他们徒步跑到了军医院,只比顾轻舟早到了半个小时。

他们打听清楚师座没事,只是师座的亲信参谋重伤,给顾轻舟打diàn huà时,那头接diàn huà的说,顾xiǎo jiě已经出发了。

于是,两下错过了。

“顾xiǎo jiě,对不起。”两名副官给顾轻舟赔罪。

顾轻舟这时候才察觉到,她是真的很担心,担心到了焦虑的地步。

副官们从司行霈的官邸到驻地,要一个半小时的车程。

路上qi chē抛锚,他们只得丢下qi chē,徒步跑过来,这么就耽误了一个小时。

那时候,顾轻舟就等不及了,她出发来到了驻地。

假如是平时,她应该能静下心想想,她给的时间太仓促了。

顾轻舟脸上有几分尴尬。

“无妨,你们下去吧。”顾轻舟轻咳。

她去了司行霈在驻地的那间房子里,等待着。

知道司行霈没事,又到了凌晨两点,顾轻舟实在疲倦,就躺在床上睡着了。

她这次睡得很浅。

故而房门吱呀一声打开时,顾轻舟急匆匆坐了起来。

屋子里光线暗淡,她看到了司行霈的轮廓。

顾轻舟捻亮了灯,司行霈也微愣。

“吵醒你了?”他表情肃然,看上去精神紧绷着,大概是稍微松懈,他就控制不住情绪。

“没。”顾轻舟小心翼翼看他。

她起身下床。

司行霈浑身都是血,血迹已经干涸了,紧巴巴贴在脸上。

都不是他自己的血。

顾轻舟倒了热水,端给他洗手。

他愣了愣,没有接。

顾轻舟就拧了个热毛巾,想给他擦脸。

他一把将顾轻舟搂紧,很用力箍住了她的腰,把头深深埋在她的怀里。

顾轻舟没有说话,任由他抱着。

她轻轻摸了摸他的头。

他的头发又剪短了,浓密乌黑,在灯光下有淡淡青辉。

“那个参谋”顾轻舟的声音有点紧,她似乎知道发生了什么。

果然,司行霈的声音低沉而嘶哑:“他殉国了。”

说罢,他更加用力箍住顾轻舟。

从前也有战友牺牲,身边重要的人,经常会遭遇不幸。

司行霈似乎从未认真想过生死。

可他遇到了顾轻舟,他把一切生死都看得重要了。

“他有妻儿吗?”顾轻舟低声问。

“有。”司行霈道。

“有父母吗?”

“有。”

“有兄弟姐妹吗?”

“有。”

顾轻舟倏然不说话了。

她用下巴,蹭了蹭司行霈的短发。有点扎人,也有点凉滑。

两个人就这样相互拥抱了良久。

顾轻舟没有说安慰他的话,因为任何的语言都是苍白聒噪的,根本无法平复司行霈的心伤。

她只是让他抱着。

她身子软软的,温热的,能让他找到半点放松,这就足够了。

“轻舟。”司行霈倏然低喃。

顾轻舟嗯了声:“我在呢。”

“我若是死了,你能过好自己的日子吗?”司行霈问,“哭两个月,就爬起来好好吃饭。”

顾轻舟的眼眶一热。

她想到,他曾许久不肯给她承诺,因为他无法保障自己的生死。

他常说,枪炮无眼,上了战场,就是把命给了老天爷,自己做不了主的。

哪天死了,留下寡妇和孤儿,他们受苦一生。

顾轻舟忍着泪意,道:“放心吧,我最多哭两天,然后就找个人嫁了,安安静静过我的小日子。反正,你这样的人我都能忍受,其他人就更能接受了”

她这样说,是想逗他开心的,稍微转移一点注意力。

不成想,他却没有动。

顾轻舟的心,猛然就沉了下去。

她用力捧起了他的脸。

司行霈一脸的疲倦。

那点倦意,让他看上去心灰意冷。顾轻舟的心,猛然被刺痛了。

她低头,吻上了他的唇。

司行霈一愣。

顾轻舟吻得很深,似乎要把自己贴到他的心里去。她的身子越发用力往下压,全部压在他怀里。

她甚至咬他的唇。

司行霈吃痛,低低笑了:“傻东西,你这是啃食呢?”

他实在没心情和她亲热,也知道了她的歉意,将她拉过来坐在自己腿上。

像抱着自己的猫。

司行霈沉默。

他这么沉默一坐,就是两个多小时,一动也不动。直到日光透进来,将屋子里照得全亮了,他才回神般。

顾轻舟看着他,心中说不出的难过。

她知道司行霈很悲伤。

他久坐的样子,真叫人心疼。顾轻舟也想,自己和司慕协议结婚的时候,他一个人远走云南,是否也有这样彻夜枯坐的时候?

肯定有!

她撇过脸去,不经意抹了眼角。

可湿意却很重,抹了半晌也抹不去。

“轻舟,你回官邸去吧,我还有事。”司行霈长时间没说话,声音全哑了,“如果你等不及,就先回岳城吧,我这边暂时没空送你。”

顾轻舟嗯了声。

她先离开了。

司行霈派人,去接来了萧鹏的家属。

萧鹏的妻子眼睛哭肿了,神志却很清晰,她说:“他穿了军装,就注定了这一天,我早就想过了。孩子我会养好,父母我会孝顺,给他下葬吧。”

没有声嘶力竭的哭泣,没有动情的诉说,简简单单的几句话,众人却愣是红了眼眶。

司行霈看着这女人,就想到了他的轻舟。

将来他有这么一天,轻舟一定也是这样。

萧鹏的家属后事,做得很顺利。

忙完这些,将萧鹏下葬,已经是三天之后了。

司行霈痛失爱将,心情很糟糕。

他拖着疲倦的身子,回到官邸,一进门就去找酒喝。

他听到了脚步声,只当是朱嫂。

“别喝酒。”一双素手,接过了他的酒,“空腹喝酒伤胃。”

是顾轻舟。

司行霈微愣,半晌才道:“你没走?”

顾轻舟表情有点不自然,羽睫微垂,道:“这几天没事”

尚未说完,已经被司行霈打横抱起。

没什么比她在更让他安慰了的。

她发间有玫瑰香波留下的清香,肌肤凉滑细腻,一切都足以安慰到司行霈。

良久之后,顾轻舟躺在床上,整个人蜷缩在司行霈怀里。

“轻舟,我准备了一份礼物给你。”司行霈道。

顾轻舟抬眸:“我不需要珠宝首饰,有很多,根本戴不过来。”

“不是珠宝。”司行霈道。

说罢,他起身下床,走出了房间。

这一去,大概半个小时后才回来,让顾轻舟一阵好等。

他手中,拿了一份文件。

顾轻舟猛然坐了起来。

文件

她的呼吸一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