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这是‘晋祠流水如碧玉’,很有意思的……应县木塔,千年古建。都不错。”彭近知像是跟身边这个小女生解释明信片的构图有多好,也像是单纯自己在欣赏。
“那也不如这套。这套多文艺……而且说明也详细,英文翻译的也得体。您看您手里这张,这个单词错了啦……”索锁把杯子抱在怀里,并不是很方便去指点出那卡片上的错。
彭近知把卡片拿近些、又拿远些,点点头道:“确实有误。小姑娘英文不错。狗”
“一般化吧。”索锁抽了抽鼻子,“大叔您英文也不错。这个错的单词不太常见。”
彭近知一笑。他把明信片收好,到底还是打算买一套。索锁看了就觉得有点奇怪。她是有点洁癖的。看到错字就像被蚂蚁咬了一样不舒服。
彭近知看出她疑惑来,就说:“瑕不掩瑜。再说,也可以警醒自己工作要做的更细致。毕竟是要拿到人前去受检验的。”
索锁怔了怔,点头。
她往旁边退了退,再偷偷打量下这位大叔。刚刚她一时兴起来店里看看旅游纪念品,别的东西她都没有什么兴趣,看到本地风光为主题的明信片就喜欢了。可惜这特产店并不把文化产品当做重点推广对象,放在角落里,还摆在了高高的货架上,让她翘起脚来才能够到……正恨自己矮呢,一只大手帮她取下来一套明信片。她接了还没看清是谁帮忙,就听到人温和地问她,还需要哪一套?她倒是老实不客气,说“全部都要看”。
这位大叔就果然帮她把全部明信片都拿下来了硌。
他似乎也很有兴趣,左一套右一套地比较着。
索锁看他的衣着,虽然是普通的深色套装白衬衫,但看着总觉得气度不俗……还有点莫名熟悉的感觉。她心里一动,转头看了看,货架另一边两个人似有意又无意地往这边看。她顿时更觉得哪里不对。于是她就打算付钱走人,可是摸了摸身上,发现包都没带出来,更别说钱了。
“我帮你付好了。”彭近知把自己要买的两套明信片收起来,见索锁一脸窘状,微笑着说。
这小姑娘很有趣,看得出来是个聪明的孩子。见他这么说,她顿时更窘,脸都红了,就说不用、等下我再回来买好了。
“您买了来得及寄出去吗?”索锁问。
刚刚聊起来,问过他是乘坐哪一趟火车,据说是去北京的。也就只有一刻钟时间了吧……
“不寄了。就当是买点纪念品。”彭近知说。
“嗯……我以前也有到一个地方,买点明信片或者寄出去、或者留着自己当纪念品的习惯。”索锁说。
就是后来……就算是有地方去,也无地方回。没有家的人,怎么收明信片呢?
看到她若有所思,彭近知微笑道:“我工作太忙了,倒顾不上这些。是我儿子喜欢。他每到一个地方,就写明信片回来。寄给家里人。”
他蛮不好意思说,儿子就算是寄明信片,就只会寄给祖父母他们。他么,当然是没那一份儿的。
他以为自己淡淡一说,该不露什么情绪,不想索锁偏偏是露出听出话中之意的样子,只好说:“儿子大了嘛,跟爸爸就不是那么亲密了。”
索锁微笑点头。
她手机响,跟彭近知道歉,把明信片放回到货架上,转身接电话。电话里彭因坦就简单地一句话,说:“你回下头,我在窗外。”
“咦?”索锁笑着转回身来,果然她就目光一移转,立即看到了彭因坦。她挥挥手,“你怎么出来找我了?我马上就回去了……啊对了你进来,帮我付钱。我没带钱出来,有东西要买。”
她说着就收线,正要去拿刚刚放回去的明信片,却发现已经不见了。她一愣神的工夫,就见刚刚那位大叔正在收款台前,这时候正和另外两个人一起付钱呢。那两人中的一个拿了一只纸袋过来,交给她说:“您好。这是送给你的。祝你旅途愉快。”
索锁接了,追上去。给她送明信片的这位看起来却有点紧张地要拦住她。
彭近知看到,叫了声“小陈”,微微一笑。
小陈就往旁边撤了撤。
索锁过来,拿着纸袋,说:“大叔,这个……不好意思的。彭因坦你快来啊!”她说着看到彭因坦,赶紧招手让他过来。
彭近知站在索锁身边,这时候眉头微微一皱,刚刚脸上那种平和慈霭的神色敛去,变的严肃起来。
彭因坦过来,叫了声“爸爸”。
索锁伸向他的手悬在半空中,脸色瞬间就有些起变。也就是刹那之间,她手马上就要垂下来。
彭因坦,捉了她的手说:“我找你半天。出来也不说一声。”
他说着使劲儿一拉索锁,让她半转身,站在自己身边,抬头对彭近知道:“爸爸,没想到在这儿遇到您。这是索锁。”
彭近知不动声色地看着这两个孩子。因坦的沉稳镇定不管是不是在这个时候
tang硬要装出来的,倒是还表现的非常充分。而他身边的这个脸涨的的女孩子,以他这把年纪淬炼出来的目光打量,此时心神显然很乱……猝不及防间遇到,她的紧张可以理解。就是他自己,也难免意外之下,一时之间也不知该怎么开口。
彭因坦见父亲沉默地看着索锁,并不发话,弄的在场的人都有点心里没底,谁也不好贸然开口,就接着跟索锁说:“索锁,这是我爸爸。”
索锁就觉得心跳很快,头脑中几个念头更是转的飞快——称呼他头衔,显然在这里并不合适;称呼他一声叔叔,像刚才那样……未免显得太过熟稔——彭近知并不喜欢她,她心知肚明。
彭因坦攥了下她的手,像是成心的,抬抬两人相握的手,说:“你肯定得管我爸叫叔叔呀,算不过账来了?”
他微微笑着,眼睛看着索锁。
彭近知是何许人也,看儿子这架势,早明白他是什么意思,当下也不欲令索锁发窘、更不欲令因坦当着人继续借题发挥,就说:“来,咱们里面坐一会儿——还有十分钟的时间,来得及。”
“好。”彭因坦答应了。
索锁拉了拉他的手,等彭近知先走出店门,他们跟上时,她就要抽出手来。彭因坦握她手握的也太紧了些,她根本轻易挣脱不了……她低声说:“你放开吧。这不太像样。”
彭因坦没松手,也没说话。
他牵着索锁的手走在父亲身后,从父亲平稳如常的脚步中,他揣测不出他此时的心情,但索锁的心情他却是能体会的。正因为如此,他不想让她觉得在这个时候没有人能保护她……他看父亲走进候车室之后,梅轩宇在门边站下来,对他们俩微微一笑,轻声说:“你爸爸今天心情不错的。”
彭因坦点点头,拉着索锁走进候车室。
索锁看到彭近知走到候车室一角站下来,转过身来看着他们,将他手上的纸袋子放到了小桌上的一个公事包上。
“来,请坐吧。”彭近知先坐下来,示意索锁坐。
索锁说了谢谢,等他坐稳,才坐。
彭因坦坐在她身边,说:“爸,你们车可马上要开始检票了。”
“嗯,今天太仓促了。你是过来工作的?”彭近知转向因坦,问。
“是。项目有些前期工作需要我跑现场。”彭因坦说着,看看静静坐在身边的索锁。
他难得跟父亲说点儿什么,没想到今天当着索锁,他不得不更多地接受父亲的询问。很奇怪,他并没有感到不耐烦。相反,他预备着回答父亲接下来的任何问题。
但事实并不如彭因坦所愿,彭近知接下来却并没有再问什么。不过五六分钟而已,他们就闲聊了一会儿,像是这里的空气质量、为什么要坐高铁返回……彭近知最后还关心地问起两人是不是适应这里的饮食,尤其问了因坦身体恢复的怎么样。
“……挺好的,谢谢爸爸。她每天看着我吃药,比我自己记的都清楚。吃东西也是她管着,来这儿,我都没捞着吃点儿酸的辣的,咖啡喝茶都没有碰着……您瞧,水杯里的水,都得是白开水。”彭因坦微笑着,手碰了碰放到面前桌上的这对杯子。
彭近知面色稍霁,看了索锁,说:“谢谢你照顾坦坦,小索。”
“您太客气了。我没做什么的。”索锁轻声说。
彭近知微笑。
梅轩宇过来提醒他得上车了,他才说:“那我们先走。有什么事,回头再说。”
索锁和彭因坦跟着站起来。
彭近知拿起自己的包和水杯,走之前,又对他们俩说:“你们还得转车,路上注意安全。”
“好的,爸。再见。”彭因坦答应。
彭近知点点头,和悦地对索锁说:“再见。”
他将水杯交到另一只手上,右手伸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