巩义方再镇定,也很难不因为她的这几句话脸上浮起了复杂难言的神色。
“你的脸色很不好。吃点东西再走。这个时候还空着肚子,我怕你会晕倒。”巩义方说着,看着索锁,“咖啡这个温度刚刚好。我记得你喜欢烫一点的。”
索锁咬了下牙,本已经迈出的步子,又停了下来。
巩义方望着她,“没错,我记得。”
“你记得……记得这些有什么意义?”索锁的声线还是发了颤。
巩义方低声说:“不需要有什么意义。那些跟你有关的事,我记得就好。秉”
索锁脸色煞白。她突然间就觉得五脏六腑被绞痛了,简直看得见一片血肉模糊……她冲过来,戴着手套的手将吧台上连咖啡杯带点心一把推了出去。她的力气很大,台面上顿时杯碟狼藉。清脆的碰撞声划破凝固的空气,落在地上却因为厚厚的地毯,令声音很快消弭于无形……她因为剧烈的反应,必须深深吸气,才能勉强自持。
索锁盯着台面。这一大杯拿铁洒在台面上。银灰色的台面上,浇了淡褐色的咖啡,不断扩散开……巩义方的棉衫上也溅了些。星星点点的,看了让人心烦意乱。
她心慌、腿软,的确随时可能晕倒。
她突然间深恨自己身体这么不争气,如果她可以更强壮呢?她的手在台面上扣起来……巩义方平静的目光落在她手上,不用看她的眼睛,他甚至已经想到了索锁此刻在想些什么。他的身体像绷紧了的弦。
过了一会儿,他转身将放在机器上的另外一杯咖啡端过来,放在吧台干净的一侧,默然不语。
索锁煞白的脸上,则沁着汗珠。
“你愿意记得,那就别忘了你最该记得的,我TM恨你恨的都恨不得剥皮剔骨!”她咬牙切齿。
巩义方看着她。她嘴唇血色都弱了,洁白的贝齿在浅粉色的嘴唇间隐藏着,却像是真的随时都能将他的皮肉骨骼都咬个稀碎……他轻声说:“我都记得。”
虽然知道的很清楚,但她并没有亲口对他说过这些话。要不是被逼的太紧,她也绝不会当着面说出这些话……小锁脾气不好,但是不会说狠话的。她就是个单纯漂亮的小姑娘……可是她变成了现在的样子。
他抬了抬视线,看着索锁凌乱的短发,“我跟你保证,有我在,我母亲不会再找你麻烦。”
索锁没吭声。
巩义方明白索锁并不信任他。他补充道:“我尽力。”
“不必做这样的承诺。承诺若做不到,就是笑话一个。”索锁轻飘飘地望了巩义方一眼,转身走了。
她走的很快,不一会儿已经站在了楼梯口。站在这里,她可以看到下面那一层厅堂。厅堂被设计的很美妙,左一个右一个的椭圆形空间交错起来,层层叠叠,增加了空间的层次感。她还记得这个设计最初的意思,灵感来自于鹅卵石……她甚至笑了笑。
她已经放弃了的梦想,竟然有人变成了现实。这个人,原先是爱人,而现在,则是彻头彻尾的仇人……彼此都是。
“小锁,这里是你的。你随时可以过来。”巩义方对着索锁的背影说。
索锁笑起来。
她的笑声回响在厅堂里,像空谷回音……她笑的难以遏制,有点断断续续的,她说:“这里是我……是我的?你要告诉我,这里我可以随时过来……那你呢?你要把我变成什么人?情·妇吗?”
“小锁。”巩义方低声。他的声音里也有一点波动,在索锁脱口而出“情·妇”两个字的时候。“我还不至于这么不堪。也不会把你放在这样的位置。”
“那我光明正大出入这里,你要怎么跟人解释我的身份?”索锁盯着巩义方,“你别自欺欺人了。这么大的事,别说你做不了主,就是做得了主,你以为我会接受吗?你用多少别墅可以弥补我失去的?”
“我没有想用这个来弥补你的意思。”巩义方说。索锁的眼眶发红,眼睛是湿漉漉的……他很想过去给她擦下眼泪。虽然她一滴眼泪都没流下来,可是在他眼里,她已经泪流满面——或许这正是多年来他心里面她的样子,每次从梦中惊醒,都是因为看到她泪流满面。“我只是想让你好过一点。如果有别的方式能让你好过一点,我也可以去做。只要你愿意。”
“你不是想让我好过一点,而是你想让自己好过一点。”索锁转了身,“真想让我好过些,就不该出现在我面前。我告诉过你,永远不要出现在我面前!”
索锁向前急行。
脚步呼呼带着风,满头满脸的汗,让她冷的发抖……
巩义方并没有送索锁出去。
他已经交代了司机送她。但相信以她的倔强,也许不会接受这个安排。只是他亲自送她,就更不会被接受了……“永远不要出现在我面前”,这句话她是否真的对他说过,他倒是记不清了。也许是特地要记不清的……他站在这里,眼看着索锁的身影消失,再回到吧台边坐下来。静静
tang地开始将散落一地的东西收拾起来。浅灰色的地毯上落满了残屑,他也一点点地扫净。
然后,他在重新恢复落秩序的吧台边坐了下来,将那杯冷透落的拿铁拿起来,一口气喝掉。
他拿着手中的空杯,看了一会儿,对准了对面的玻璃墙掷过去。清脆的响声让刚刚上来的神色有些仓皇的雷马克停下了脚步。
“巩先生。”雷马克停了停才开口。
巩义方背对着雷马克,听到他说话,仍然看着外头。
刚刚,索锁就是这么站着的……她抱着羽绒服,几乎拖在了地上。她背影简直模糊,而人更是瘦弱的不行,可仍旧是有着巨大的冲击力,冲向他的心脏……
“巩先生,夫人来了。在楼下客厅等您。”雷马克说。
巩义方过了一会儿才转身看了眼雷马克,说:“知道了。”
雷马克往旁边一撤,让出了路径。
巩义方下楼时,他跟随在后。
“今天早上的事,谢谢你。”巩义方说着,看了眼雷马克,“你不用下来了,我跟夫人单独谈。”
“是。”雷马克果然站下了。
巩义方慢慢地下着楼梯,仿佛每走一步都要踩对了节奏。他母亲是站在客厅里、背对这边的。她站的那个位置,不久前索锁也曾经站过……
巩义方在楼梯转角处站了片刻,才向母亲挺直的背影走去。
丁蔷听到脚步声,转回身来,几乎没有任何停顿的,她扬起手来左右开弓打了巩义方两个耳光。
“混蛋!”她骂道。盯着义方白净的面皮上骤然间出现的红痕,她本该心疼却怒气更甚。她当然忘不了究竟是为什么,义方对她如此忤逆、又如此执着……她强压着心头的怒火,问道:“你已经单独见她两次了。软硬兼施的手段轮流用过了,也该知道她现在今非昔比。”
“虽然今非昔比,她还是她,并没有真的变。”巩义方说着,听到一阵鸟儿的鸣叫声。他转脸去看时,近在咫尺的海面上,一群海鸥飞翔着……“不足为惧。”
丁蔷的脸上的表情略松弛了些,说:“你别忘了你父亲是怎么落到今天的地步的。”
“那么小锁又是怎么落到今天的地步的?”巩义方问。
丁蔷闻言抬手便又是一个耳光,骂道:“放肆!竟然要为差点把你父亲害死的人说话!”
巩义方脸上火辣辣。
“要是你想把她给控制在手心里,我就原谅你今天的言行。否则,我让她从这世上消失。”丁蔷有些歇斯底里,巩义方则不动声色。
“妈,您是来主持我跟晓芃订婚仪式的。那就专心筹备这事。小锁对我们的生活已经构不成任何威胁,她要怎样,都让她去。”巩义方说。
丁蔷冷冷地望着义方。她多年来当面从未受到儿子这般对待。虽然她已经越来越感受到自己对儿子的控制力不从心,却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明显。
“如果您想订婚的事不成,那就尽管去为难小锁。”巩义方说,“我不会坐视不管,即使这样我得违背您的意愿。但是请您不要忘记,如果爸爸知道,他也不会同意您对小锁这样。”
“她只会毁了你。”丁蔷说。义方什么都没有承认,但这是她的儿子。多年来严防死守,防的是死灰复燃,却仍然是在那个女孩子出现的一刻,所有的防线土崩瓦解……她一时想不出有什么办法能够阻止儿子,除了他自己本身固有的理性和责任感之外。
“我也一样会毁了她。”巩义方说。他声音很沉,像是在念一句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台词,已经毫无感情了。
“义方,我是为了你好。”丁蔷说。
“妈,为我好,就让我来处理。”巩义方说。
“你记着晓芃是你的未婚妻。她才是值得你去爱的女孩子。不要辜负了晓芃。”丁蔷说。
巩义方望着外面。
海鸥已经消失不见,海面平静的吓人。
……
索锁回到家门口,看到三轮摩托车果然已经安置在院子里。
她进了院子,发现摩托车上的东西都已经不见了。
“索锁,你去哪儿了?回来的这么晚。”姥姥推开窗子,喊着索锁。
索锁精神一振,答应一声,把手里拎着的一提莱阳梨给姥姥看,“我去拿梨子了。还帮忙干了会儿活儿。”
幸好想起来水果店的老板娘又给她预备了梨子,她提前下车去取了回来。姥姥看着,只说了句为什么不进门收拾好了再去。她看看,时间比平时确实晚了好些,难怪姥姥担心。她进了门,发现姥姥已经把她买回来的东西都放在厨房里了。她进去看看,姥姥连早饭都准备好了在等她。桌上摆着包子和小米粥,还有酱菜。
“姥姥,对不起啊。我该早点回来做早饭的。”索锁坐下来,喉咙沙哑地跟姥姥说。
姥姥正要说什么,忽然看到索锁的脸,就伸手过来
摸摸她的额头,顿时皱眉道:“怎么回事,又发烧了?”
索锁喉咙疼的厉害,身上也难受。刚刚回来的车上,她冷的浑身发抖。
“好容易好点儿了,是累的吧?”姥姥心疼。
索锁摇头,说:“感冒了是不能进厨房了的。我等下给八代木先生打电话请假……那我就在家里好好睡一觉的,姥姥。这您总该放心了吧?”
姥姥这才不说话了。
索锁喝了口小米粥,说:“咦,这是什么?”
粥盆边放着一张叠的四四方方的纸片。她拿了起来。
“电话号码。早点是唐司令亲自送来的。”姥姥说。
索锁喝口粥,看姥姥。
“唐司令说让你们年轻人自己约时间见见面。”姥姥说。
索锁听了,把手机放在纸片上,搁在一边,吃起早饭来。
彭因坦的车仍然在门外,静止不动都耀武扬威地宣誓存在。姥姥晨起锻炼,不可能看不到那辆车,但是姥姥什么都不说……她低头吃粥,过一会儿,说:“姥姥,要是我睡一觉起来好多了,我就给人家打电话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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