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老头笑眯眯的夸完我,却不急着走,幽幽盯了我半天。
那奇奇怪怪的眼神宛如实质的落在我身上,仿佛要把我衣裳扒干净。
我微不可察的哆嗦了一下,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这老男人男女通吃,府上十六七岁的男宠女奴,那可是济济一堂呢。
他惯会抢掠,如今又是一手遮天的大司马、尚书令,这般瞧着我,我自然是怕的。
兀地,那狗爪子向我伸来。
这时我一跃而起,蹦到后面,避开了那只宛如铁钩似的指爪,笑道:“亚父,我可不耐烦促膝长谈,何清源还等着我抓鸟呢,走啦——”
我随口扯了个借口,不等他发话便一溜烟闪出去千八百步,躲在后花园喘息半天,几乎快蹦出嗓子眼的心跳才渐渐平息。
——老男人盯上我了。
——怎么办?
脑子乱得没个章法。
“你在这做什么?”
一道高傲的声音不急不慢的从假山背后飘出来,来人年岁稍小,看我的眼神很有派头。
他比我还像个皇帝。
我心里不悦。
这小公鸡是张老头的独子,张阿瓜!
张阿瓜因为出身显赫,才十三岁就封了侍中,进宫跟进他家后院一样,这已经不是第一次在御花园碰到他了。
他身后的爪牙们七嘴八舌的呵斥我。
“问你话呢!”
“傻了吧唧的……”
论起目中无人,张阿瓜要比何清源来得更深入人心——大概是刻意装的总要违和些吧。
我袖下的手捏成拳头。
“玩啊,你们也是来玩的么?”
对方一行四个人,闻言像是听了笑话,嘻嘻哈哈的指着我。
“傻子,皇帝怎么能只顾着玩——”
“他竟然都不生气,我们可是随便闯进来的耶……”
张阿瓜叫他们闭嘴,要我把这身龙袍给他穿穿,话刚落,几个爪牙就过来扒我衣裳。
我没打算反抗,毕竟这皇宫里,我说了不算。
“何人在此喧哗!”
何清源率着羽林卫巡逻至此,他那副将高呵一声,嘈杂的御花园登时安静下来。
小崽子们没轻没重,我里衣都快被扒掉了,领口大敞。
何清源从没什么表情的脸突然煞白,狠狠瞪了张阿瓜一眼,把爪牙们抽了十几鞭子。
这人学过武功,一鞭下去,扫得灰尘四溅,小爪牙哭天抢地。
“目无君长,丢去大狱!”他睨着满地打滚的小崽子们。
副将迟疑道:“大人,他们都是世家子……”
何清源偏头看着他,他不说话了,低头默默将这伙少年捆了。
张阿瓜在他抽人时就跑了,羽林卫一去,花园里就剩我君臣二人。
黄色龙袍被随意丢弃到地上,还被人踩了一脚。
何清源没看我,弯腰捡起龙袍拍净。
“张老头想摸朕。”我随意说道。
他抬抬眼睛,黑沉沉的眸子里没什么情绪。
空气凝滞,他一如既往的不搭腔。
我低头看着暴露在空气中的雪白肚皮,把衣领合拢,穿上袍子。
“他没摸到,却被他儿子摸到了,好笑吧?”我瞧着肚皮上的掐痕,皱了皱眉:“这小色胚往后必是个大祸害。”
何清源静静看了我一眼,依旧去巡逻。
我捡起石头远远砸中他的后背,砸完就跑。
殿里是去不得了,说不定张阿瓜就在老头面前状告呢。我只好找个僻静地方,先睡一觉再做打算。
“咚——”
“嘶~”
哪个王八蛋朝我额头丢石子,疼死你老子了!
我捂着额头坐起来。
何清源站在下面。
这小子眼神幽幽的,一看就像心怀鬼胎。
我跳下去拐了他一肘子,他稳稳站着,示意我跟他走。
经过漫长的汉白玉御道,出了后花园,他领着我到了一个偏远宫殿,迎风一抡,把我丢上殿顶。
我差点吓死了,手抖脚抖的紧紧扒在琉璃瓦上,生怕自己一个不稳滑下去摔死。
正待破口大骂,何清源也上来了,食指竖在唇前示意我噤声,然后悄悄扒开瓦片。
我凑过去。
奶奶个腿,张老头跟我父皇的妃子搅和到一块了!
他其实三十多岁算不得太老,是以那壮观的物件在妃子的物什里拉拉扯扯,十分冲击我纯洁的心灵。
我脸一热,心里把何清源臭骂一顿。
表面上一本正经,还以为他真的是老古董投胎呢!原来私底下这么猥琐!
妃子的喊叫声高低起伏,越来越控制不住,喊得我父皇坟头的青草寡绿寡绿的。
何清源从袖子里掏出一个小纸包,瞧了我一眼。
我红着脸冲他咬牙切齿。
他面不改色的继续往下看,在两人闭上眼冲刺时将纸包里的东西洋洋洒洒抖下去,合上瓦片,把我拎下地。
我一把推开他,飞奔去找小成。
往常小成左一句何清源,由一句羽林校尉,之后必然要叫我向何清源多学学,我耳根都要起茧子了。
谁知何清源心术不正,这下被我抓到把柄了,哼哼,他这道貌岸然的小人,我学个屁!
我急如星火般飞扑到小成的宫殿,他正满头大汗的练武,见我来先招呼一顿刀枪,吓得我爬上圆柱。
等他收工,我才滑下去,悄悄把方才的事告诉他,他一脸不可置信。
“你又想欺负人家?”小成老气横秋的在我心口重重一戳,好像这一戳要把我良心给戳出来:“这宫里就他还算本分,你把他闹烦了,谁保护你?”
“谁要他保护……”
“呵,手无缚鸡之力,成天下水摸鱼,正经事没见你干过一件,倒是把张老头高兴坏了,不想着去偷偷韬光养晦,搁我这扯闲皮,趁人家没反了你之前好好对待人家吧!”
我嘴皮都磨破了他也不信,倒反过来把我骂个狗血淋头,叫我郁闷了好些天。
这个插曲快被我遗忘时,我才发现两个月都没看到张老头了。
十月底我难得召开了一次朝会,坐在上面打哈欠,下面的人随意糊弄了几件公事,就没动静了。
我懒洋洋问:“亚父今日没来,他老人家也开始睡懒觉了?”
小太监额头滴汗,拿眼神示意我不要多言。
娄老头脸色沉沉,他比张老头脾气好些,回道:“谢陛下挂怀,大司马身体欠佳,想必不日便会好转。”
我不再多问,下朝后一溜烟跑去找何清源,他向扈从丢去一个眼神,一队人马就各干各的去了。
“张老头病了,你知道么?”我把他拖到假山犄角里问道。
何清源将我的手拍掉就走,我拽住他腰带再三逼问,他冷冷回头。
这厮比我高了一个脑袋,这样居高临下的看下来时,我心头火蹭蹭往上燎,登时把小成苦口婆心的劝告抛诸脑后,重重的拱了他一肘子。
“你上辈子一定是个哑巴!”我直直看着他,抿了抿嘴,压低声音问,“他得了什么病?能活过今年么?”
“放手。”
我立马把他拽近些,挑衅笑道:“那天撒下去的东西是什么?好东西别藏着,给我一份,不然我现在就去告发你。”
在他看来,我必然是很可恶的,闻言微微睁眼,一脸冷漠,随即垂下睫毛,板着脸不想跟我说一个字。
“啧——”我不耐的瞅着他,良久只得退而求其次:“那你告诉我那东西有什么用处啊,闷嘴葫芦啊你……”
我才发现自己一时间竟然没称“朕”,可见被这厮气得不轻。
我悄悄掐住他手臂上很小的一块肉皮,往上一提。
他脸色微沉。
“唐门的毒药。”何清源将我手指一根根掰开,古井无波道:“烂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