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何子鱼养嗓子期间,有关何念的消息飞遍四海八荒。
二月末时司马峥带何念北上鹿柴,他手底下那帮人负责传播消息,连何念每天吃了什么都会传达出去,不管何子鱼是否能听到。
但所有消息加起来都透露了一个意思:何家这个小遗孤得到了龙骧将军的悉心照料,但小遗孤想叔叔,每天茶饭不思,搞得将军也茶饭不思,一大一小正饱受着思念何子鱼的痛苦。
司马峥满心期待,亲自教何念认字,还给她做小玩具。
这五岁的奶娃子不为所动,在司马峥软着声音教“寿”字的一百种写法时,她自己捧着论语看了起来,在司马峥拿着小风车满院子跑时,她已经熟练掌握了刻刀,并雕出个栩栩如生的褚氏。
司马峥用尽全力想找点存在感,发现这奶瓜子不承情不说,还拿死鱼眼瞪他。
这让拿下了整个吴国的司马将军沉默了好几天,最后他决定,除了隔三差五去检查一下对方的功课外,还是互不打扰为好。
他俩就这样到了鹿柴,第一天就被唐欣的眼泪淹得喘不过气来,首次达成一条心照不宣的合作协议:在唐欣上门时,他俩装慈父孝女,带这泪包翻山下海把他溜睡过去!
御厨大叔被司马峥留在了宅子里,他老人家很喜欢小孩,每天换着花样给两个奶娃做菜。何念面对这个憨厚的中老年时,眼神要和气得多。
撒出去的消息石沉大海,司马峥日渐焦灼。
时间一晃,一年过去了。
唐洁不愧为江湖上神话般的存在,在她的精密手术下,何子鱼嗓子竟然好了,现在基本能正常交流。
但他习惯了当哑巴,平常不怎么开腔,除非方逊一句一句的教他。
“关关雎鸠——”方逊说一句。
他飞快道:“在河之洲!”
笑起来,他很喜欢这种接龙游戏。
方逊爱怜地在他脑袋上揉了揉,他绕过桌案,挤到方逊怀里。
“逊哥哥。”
方逊吻他一下,将他扶起来。
案前的人衣衫褪地,露出光洁匀称的细长双腿。
桌案细微地晃动起来,在地上摩擦出尖锐刮响。
楼轩面无表情的当空气。
“你要让他就这么傻下去?”
方逊咬住对方颈骨上的小凸起,身前的人不自觉地颤抖。
“我要是让他清醒过来,他会立马从悬崖跳下去。”
那年何子鱼跳下弱水时,身为鬼的他撕心裂肺,假如清醒的代价是让何子鱼毅然辞别人间,那他希望何子鱼一直傻下去。
但他越是这么想,何子鱼的眼神就越清明。
最近,这人已经在教那三只总口吐人言的猫说话了,有时还会自己跑出门去,有时去找聂安詹屏,有时去找季渊吴晰,有时在温舒门口一蹲就是一天,最后被温舒骂骂咧咧的拎进去。
方逊松嘴,低声问道:“阿囡,为何要找温舒?”
何子鱼低喘间断断续续道:“唔……是舅娘啊……”
方逊浑身发冷,将对方的脸掰过来:“我是谁?”
“逊哥哥。”
死亡的镰刀正在向人脖颈压来。
楼轩平静道:“易容成你的样子,他恢复神智会兴奋死的。”
有时候命运像个能看透人心思的王八蛋,越是不希望发生某事,某事来得越快。
这天方逊刚处理完楼中工作,回到水榭时屋里黑黢黢的,眼皮没来由跳了几下,他进屋去,将灯烛点上。
角落里的人神色冰冷苍白,目光如两把刀子般杀到他身上。
“姐夫?”
方逊垂眸。
楼轩道:“报应来得如此之快。”
“你姐夫这样对你?”方逊平静地看着对方,“你姐夫叫逊哥哥?你姐夫称呼你阿囡?你姐夫跟你同床时会咬你脖子上的玉?”
他真想这么说。
可惜,谢不逢小字阿逊。
何子鱼起身,经过他旁边时脸色又苍白了一分。
“就到此为止吧。”
方逊笑道:“我不同意。”
他飞快地将忽然暴起的人制住,扣住对方双手将其摁倒在沉香桌案,倾身压下。
“我非谢不逢,你想听怎样的解释?”
何子鱼为何对方近在咫尺的脸,身壳子忽然像被抽干了一般——他们在这张案上纠缠过无数次,这张脸已然刻入那傻子的骨髓。
方逊撕下易容。
身下的人瞳孔一缩,沉默许久,好笑道:“啊,阁主,你这是……要靠儿女情长激发我活下去的欲】望?”
方逊抿了抿唇:“你五岁那年去琅中,穿了一身绿襦裙,我把母妃给我的玉信送你,说要娶你,你说好。”
“十五岁你去金乌镇的路上,我安排你烧火,土灶坍塌,热水浇了你一裤腿,你拿我出气。”
“十六岁你收到别人的润滑膏,青绿色的瓷瓶,我给你扔掉,你怪我不通人情。”
“现在我是谁?”
何子鱼愣怔良久:“千机阁果然可怕,连这些事都……”
方逊狠狠咬牙:“何子鱼,你非要我把更过分的事说出来给你醒醒脑么?!”
“请讲。”
何子鱼完全不信。
这些事只要动动脑子就能查到,何况他跟方逊之间的风流事迹,满军营的人都知道。就连他第一次目睹那种场景,也有个当事人在。
方逊见他这幅油盐不进的模样,头疼起来。
“师父去金乌镇看你,当时有棵大珊瑚,你伸舌头要舔珊瑚枝——”
何子鱼嗤笑道:“这事早被我舅舅拿出去显摆过了,他老人家觉得可爱。”
“那年冬天,你第一次钻我怀里,清早捏我……”
何子鱼掀了掀唇:“我跟小央说了,小央那张大嘴巴,包得住火么?”
方逊额头开始冒汗,大将军不由得嘴拙起来:“那,那我跟你第一次……”
“不好意思我跟阿啾讲了,他叫阿啾就是打小嘴巴闲不住,跟我那几个同样闲不住的堂兄搁一块,说不定全军营的人都知道方逊上了我还骂我的事了。”
方逊满头大汗。
啊,难怪有好长一段时间,大家都用那种貌似看陈世美的眼神瞅他。
“那桉水——”
何子鱼冷冰冰道:“桉水细作那么多,我跟方逊做什么事没人盯着?”
方逊灰头土脸的眨了眨眼。
“阿囡——”
何子鱼无语道:“阁主,您要么给我个痛快,要么放我一马咱好聚好散,别整那些有的没的。”
“何况你演方逊也要逼真点,他秉性高傲薄情,要不到就干脆丢了,你调查得这么清楚,不知道我离开鸠关那会,他连挽留都没一句么?”
方逊眼睛一睁:“我怎么没挽留?我那时都快要哭了我他娘还没挽留?!你呢?你就只看了我一眼,睁眼瞎还不如不看,我当着那么多人,非得哭天抢地说我爱你你别走?”
何子鱼不遑多让:“好啊,连这种心理活动都给摸索出来了!了不起,来,我再告诉你,当时那狗东西还叫了我一声,我心想这他娘多少是有话交代,没想到他就那么干巴巴的看着,我干巴巴的等了半天,后面的人都等得不耐烦了,他一脸平静!”
“特么老子都要走了,他一脸平静!!!”
方逊哽了哽,涩声道:“吾爱,有无可能,吾当时强撑门面等你回心转意?”
何子鱼摇了摇头:“你虽有设身处地的天赋,却还没摸清方逊的性子。他那种人,是不会主动的,只要我不贴上去,他能立马给我安排姑娘,他就不缺我一个,你知道么?”
方逊苦涩道:“我怎么不缺?我怎么不主动?我亲了你那么多次,是你自己睡死,七夕那天我表现得那样明显,就只差给你亲上去了……”
何子鱼面无表情:“阁主,行了,虽然你体力确实比方逊好一些,但技术比他还差。”
方逊想吐血:“要不现在实践?”
“我为什么还要跟你实践?”何子鱼气笑了,“杀手到你这份上,也着实敬业,别再犹豫了,我现在很珍惜生命,动手吧。”
楼轩不由得跳出来:“胡说,你左眼求,右眼死。”
方逊夺回控制权:“阿囡,信我!”
楼轩:“你要是不爱惜生命的话,我就要继续跟你酿酱哦。”
“我真的是方逊!”
“身体是楼轩的。”
“我以前上过司马峥的身!”
“可怜的司马峥。”
“我们一起去山林捡猫!”
“所以走吧,我们再去捡一次。”
方逊:“……!”
楼轩:“……”
何子鱼听得耳朵疼,打断他俩:“得了,我知道了,你是方逊。”
方逊:“……”
不,不知道,你现在满眼敷衍。
“方逊,现在放开我,这样躺着你反应太大。”
方逊压紧了些。
他要是一松手,这人能立马溜出去,去年他找了那么久,要不是庞超把人带回来,他还以为何子鱼跑去穆陵了。
何子鱼不耐道:“既然是方逊就该有点方逊的样子,你现在一点都不方逊!”
方逊泪目:“你会跑的。”
“你对我一点信任都没有,还好意思装方逊!”
“我信你,但你会跑的。”
“你这野男人,当杀手魔怔了!要是方逊的话,现在就该冷着脸让开,你学谁不好偏学司马峥!可笑——”
方逊冷着脸道:“别跟我提司马峥。”
“哈,那我提谁?李二姐?”
李二姐就是当年方逊半夜跑出去找的对象。方逊一想到她,就想起自己逼对方上何子鱼那事,登时心虚,顺带吃了把李二姐的醋。
方逊叹了口气,缓缓让开一点,对方冷冰冰的睨着他:“再让开点,这点空间,你关老鼠呢?”
只得再让一点,何子鱼坐起来,揉了揉腰。
死男人昨晚缠着他要了一晚,现在还没缓过来,方逊目不转睛的盯着他,他低头捶了捶腿,当对方不存在。
待缓过一些后,他转了转脖子,脚发力猛窜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