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里雾里
郭敬水登时又添不解，便问：“王爷，这西戎人莫不是揣了什么心思，又或者是对议和之事不甘心，所以想要借着这次朝贺的由头来侵扰大昭国吧？”
郭敬水是吏部官员，兵法之事便不及身为兵部尚书的徐景懂得多，他便接了话：“戎城边境有我军严守，从戎城经通州到汴京的路上也有我朝官吏接待西戎使团，他们想要带兵前来，只怕不是什么容易的事。”
郭敬水又是一愣，“那他们这几百人能掀起什么风浪？”
此言一出，连他自己都觉得不对劲儿，不由地抬眸看了看泠然于自己面前的清冷男子，莫非是？
“不错，他们只是冲着我来的。”
江玠说这话的时候声音冷的出奇，似结了三尺的冰雪，霜冷一冬。
郭敬水再不问了，即便他不如徐景看事情明白，这几句话的功夫却也参悟了许多。
这几年来大昭国平静的就像是一潭无波的死水，静谧的出奇，如今，终于到了这潭死水涌动的时候了。
见没人再说话，江玠便招呼了肖扬一声：“带咱们的人从小路下山，这些西戎人，尽数生擒。”
肖扬领命而去。
徐景与郭敬水这才知道，江玠此番乃是有备而来，就在他们身侧不远处，暗藏了千百兵甲，不仅有皇室的暗卫，还有徐守义老将军手下的得力干将。
接下来，江玠等人迎来的便是漫长的等待，日头渐渐挪移，山脚下的打斗厮杀声却不曾消减，从他们的视角看过去，可以看见山下绰绰的人影。
这些西戎人都不是什么善茬，即便是肖扬等暗卫尚且要与他们酣斗上些许时候，不过好在江玠是有准备的，肖扬等人人数众多，尚且占了上风。
郭敬水等人帮不上忙，就这般坐在马背上干等着，瑟瑟的北风呼啸而过，直往人脖颈里钻。
待到天色将暗的时候，打斗声才渐渐止息了。
不久，肖扬翻上山来，称生擒了近三百西戎人，首领皆在，且无人逃脱。
江玠与纪棠对视一眼，含着笑意的眼底露出些许忧愁。
“押到刑部去吧，先让姚书山审着。”
如此，众人便原路返回了汴京城，江玠没让徐景与郭敬水等人各自回府，而是带着众人进了宫，连夜面圣。
金銮殿里，孤灯盏盏。
少年天子一人孤坐着，明黄外衫只搭在身上，眉宇间是淡淡的愁绪，似乎今夜江玠等人不来，他便要这般孤坐到天明。
江玠忽笑了声，“圣上这般苦心孤诣，当心白了少年头。”
圣上回神，这才意识到江玠等人已经在殿内了，他抬头扫了一眼，见殿内只江玠、纪棠、徐景与郭敬水四人，并没有本该与他们一起出现的西戎使团。
他不由地抬眼望了望天，见夜色深沉，北风呼呼敲击着窗棂，凛冬将至。
桌案前，一盏油灯徐徐吐着光晕，不见帝王家的骄奢，只余无尽悲切。
少年天子的眉宇间渡上一抹悲戚神色，良久，他淡淡出声：“终究是被嫂嫂说对了么？”
座下，郭敬水与徐景再次面面相觑。
嫂嫂？
他们不动声色地琢磨了会儿，记得圣上口中的“嫂嫂”应当就是从前吏部员外郎郑原的长女，从前在广平府协助江玠与纪棠查案的郑然然。
那少女一双素手剖人心，惊艳了当年整个汴京城。
只是自从两年前通州事变，她便似乎消失在了这个世上，连江玠都不曾提起过她，如今这个名字再一次回归，几人皆有些恍惚。
唯有江玠神色颇淡，只淡淡地应了声，答：“我从未怀疑过然然说的不对，只是盼着他能够想明白，只是想不到终究有人野心不死。”
他？
是谁？
座上之人却沉默了，摆了摆手：“皇兄替朕去审一审那些西戎人吧。”
江玠应了声，与纪棠起身便走，徐景与郭敬水连忙跟上，他们知道江玠这是要去刑部，今日一场无端变故，他们自始至终都被蒙在鼓里，这云里雾里的疑云，应该能够在刑部寻得真相。
这时候的刑部很热闹。
晚间时候肖扬带回来三百西戎人，尽数关进了大牢，紧接着姚书山便命人将这些人里的头目提了出来，严刑拷问。
江玠等人到的时候，鞭子摔在人皮肉上的声音还清晰可闻。
除此之外，姚书山、肖扬，以及广平府的陈酌都在此处。
因着江玠掌管广平府事务的缘故，陈酌这些广平府的官员也都为人所识，尤其是这位陈文吏，听说他是姚书山的子侄一辈，姚书山几次三番想要提拔他到刑部，他却硬是要留在广平府做不显山不露水的文吏，徐景等人对他的印象也就颇深。
今夜刑部审人，陈酌却也出现在此，想必是江玠另有安排。
自始至终都没从这谜团里走出来的徐景和郭敬水在不过问，只一人寻了把椅子，默默瞧着姚书山审人。
凌辣的鞭子摔在那些西戎人的身上，他们却只闷声一哼，偶尔有一两个人用他们听不懂的西戎话啐上两口，却不见有人说什么实话。
如此这般过了一炷香的功夫，江玠便抬手叫了停。
“姚大人，你这刑部的审讯手段也该革新一番了。”
姚书山闻言默默回头看了一眼自己身后琳琅满目的鞭子烙铁，老松一样的脸色又绿了些，却不敢与江玠顶撞，只得道：“是是是，王爷说的是。”
江玠淡淡睨了自己身边浅笑若春风的纪棠一眼，纪棠会意，起身招呼了招呼刑部的官差。
“将他们都放下来吧，先把伤治一治。”
那官差见说话的是御史台的大夫，知道此人的意思便是宴山王的意思，遂不敢耽搁，忙将那些西戎人带了下去。
众人便又一起去了刑部大堂里等，这一等便是近半个时辰之久，月上中天，已经近子时了。
刑部大堂不甚暖和，徐景等人不由地使劲裹了裹衣衫，早知道今早随江玠出城接人会耽搁到这时辰，便多穿件衣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