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然然一时有些懵,却见瑞王摆了摆手将两个奉茶的丫鬟遣了出去,人一走,瑞王便笑着抬头去看郑然然:“郑姑娘怎么过来了,坐下喝杯茶?”
郑然然不与他客气,当下就踱了步子在瑞王对面坐了,她倾了倾身子作礼:“本事来寻我家江大人,怎么好像人不在这儿?”
瑞王也不抬头,只顾提着茶壶为自己和郑然然各倒上一杯茶水,倒是半点看不出王爷的架子。
他续好茶,这才道:“岱儿上午就走了,自然是不在王府。”
郑然然便一怔,“可他并未回广平府啊……”
也就是话一出口,郑然然忽然皱了皱眉,隐约觉得瑞王的神情有些不对劲儿,也就是刚要反应过来的时候,瑞王忽然抬头冲她一笑,沉吟了会儿才道:“通州私军一事,郑姑娘想必已经知道了,这等大事,岱儿自然是要上心的。”
“可通州私军,此为国事,江大人现为广平府校卿,若是公然插手,叫人起了疑心该如何是好?”
她本问的有理有据,却不想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瑞王答得竟然更有理有据,便听他道:“郑姑娘,你这江大人叫的久了,却别忘了他是我张家子孙,这林丙光在通州养了一批私军,犯上做乱的可是我张家的王朝,这不是国事,乃是家事。”
郑然然才端了茶盏的手便一滞,茶未入口,又忽地将那茶盏往桌面上一放,发出“咔”一声脆响。
少女随之起身,一身云水红裙在窗隙午阳间微微晃动,她眸色甚淡,嘴角噙着的笑意却教人见之一惊。
她笑笑,并不失礼数:“家事、国事、天下事,自然是要事事关心。如今朝堂局面复杂,有人野心勃勃,有人臭名昭彰,人心不古各有所图,王爷要江大人插手通州的私军,私以为虽在情理之中,却非一个好的决定,事态如何发展,若全要仰仗这不切实际的揣测,未免不大明智。”
她说完这话便转身要走,身后瑞王的声音便又传过来:“郑姑娘看事情倒是通透。”
郑然然的步子顿了顿,却并未停,又推了房门道了告辞。
从瑞王府出来,郑然然一直有些恍惚,瑞王言语不停地回响在自己的耳畔,听着直白如话的言语细细琢磨起来,却又好像别有一番深意。
正这般想着,竟险些撞上前方行过来的轿夫,那轿夫为躲她堪堪一个踉跄,只听得轿中之人“哎呦”了一声,似磕着了。
郑然然慌忙回神去像那轿中人赔罪,道了两句歉,那轿夫却还要埋怨,却见轿中人已经撩了帘子,道一声“无妨。”
“哎?”
郑然然眨眨眼睛看那轿中之人,愣了一会儿才将人认出来,“徐大人?”
此人正是兵部尚书徐景。
徐景也是一愣,却没有郑然然辨认了那么久,当下就把人认了出来,笑道:“原来是郑姑娘。”
郑然然点点头,因对此人的印象还算不错,便颇为有礼的说了几句客套话,客套话说多了才问道:“这大热天儿的,徐大人这是要往何处去?”
徐景是个实诚人,平素管的都是兵部之事,自然是有什么说什么,“正欲前往瑞王府中拜访王爷。”
郑然然的笑意一凝,却没有再追问下去,又客套两句便与徐景作别。
经过这一插曲,她心头疑云更甚。
如此一路神游天外,郑然然回到广平府的时候已经是下午,迎面就撞上了要去寻她的江玠。
男子的面色有些焦急,两日未归,衣襟都不复往日光鲜了。
他见郑然然安然无恙的回来了,焦急的面色顿时和缓了几分,“然然,您可算回来了,这是去哪儿了?”
郑然然抬眸看他,正要说些什么,陈酌等人竟不知什么时候冒了出来,见了郑然然也是惊喜,要请人到屋里坐,称纪棠也在担心郑然然。
郑然然却摆摆手,沉声道:“劳烦陈大人同大家说一声,我不过出去转转,教大家担心,是我的不是。”
陈酌愣了愣,从未听过郑然然这般沉的语气,但见她似有心事,也就没有多言,应了一声又转身回去了。
人都走了,郑然然才拉着江玠的衣襟一言不发的去了江玠的房间。
江玠心生疑惑,路上问了两句,她却不答,直到二人进了屋关了门,郑然然才用一双清明澄澈的眸子盯着江玠看了会儿,忽然启声:“我去见了瑞王。”
江玠一怔,却也忽然释然。
原来郑然然今天一声不响地出了门,为的是去瑞王府寻自己。
他喜忧参半:“皇叔同你说了通州私军一事。”
郑然然点头。
“皇叔要我去查一查私军的情况。”
郑然然又点头,不曾多说一句话,过了许久才问了句:“可是要远赴通州?”
江玠称是。
说起此事他也有许多犹豫,见郑然然面色凝重,他以为是案子未查清便要去处理私军之事惹得她心中不快,他才要问出口,郑然然却抢先一步出了声:
“我要和你一同去。”
少女嗓音清绝,听来似含了林间春雪,清而不寒,听在江玠心中竟不由地生出些触动,也有惊讶。
“户部和太后的案子还没有查清,黑衣人和郑二小姐的下落也没有查到,我本不愿意去通州的,可……”
“可朝局动荡,林丙光虎视眈眈,圣上的皇权岌岌可危,通州的私军若是查不明白,我们这么长时间来所做的一切努力都是白费。”
郑然然不是那种眼界狭窄的女子,她思维开阔,思想先进,比起这大昭国的杰出男儿尚有余力。在瑞王府的时候她与瑞王提起一句话,正是那“家事国事天下事”,在通州的私军在瑞王眼里是家事,在她眼里却是国事,自小她便知道“*******,*******。”又或是“天下兴亡,匹夫有责。”
从前朝堂之事她甚少上心,是因为她不把大昭国当自己的国,可如今她对这土地与人情都生了感情,此心安处是吾乡,这便是所谓的归属感。